紧了紧外衣,阿澜川大步朝前走去,此时已是子夜,呼啸的夜风扫落在树上挣扎的枯叶儿。虫鸣嘘嘘,望不见月明星稀。
次日,拜别了薛婉晴,阿澜川便踏上去红蝶谷的路途。
“哥哥,来抓我呀,我在这……哈哈哈”
“哥哥过来呀,咯咯……”
“哥哥,若是我嫁了,你哭么?”“我怎哭得?妹妹嫁人乃当喜事”
“哥哥,救我……”
“啊……”
阿澜川从梦中醒来时,已然是夕阳斜照,他怎会昏睡于路边小客栈的酒桌前?看来这酒还真能误事。
他总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七八岁的女孩,而他也时年也当孩提,每每做此梦醒来后他都会头疼,记得此梦是他失忆后便开始。梦里花非花雾非雾,迷蒙一片,也不曾探得女孩儿究竟是何人,长何样。
阿澜川摇摇头,既然想不起便不再想了罢,起身,付过银钱,阿澜川便继续赶路。欲争取在天黑前到达红蝶谷。
晚秋落英铺满小道,道上无车马,静得有些可怕。傍晚虫鸣声,稀稀疏疏,偶尔乱鸦啼阵,晚霞染红半边天,长空之上,彩云映日,奇形怪状的如猛兽般张牙舞爪,似是在暗示着此行的凶险。
道上有巨石,石上有人,人儿蒙着面巾,面巾之上双眼紧闭,紧闭的双眼之上宽额刻皱纹,皱纹之上头发斑白。他在巨石上打坐着,似乎在冥想着什么。他人闭着眼,却仿似比睁着眼还清楚周身环境。他坐着不动,却似站着环顾,已将周身三百六十度探查了个遍。
白发的身上隐隐约约透漏出一股淡然的威压。气势不输任何高手。
对,他是个高手!此人的修为,他竟然看不透!莫非他已达地境修为?地境修为与玄境修为那可是天壤之别。这是阿澜川出中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危险之气息。
每向前一步,这威压便重一分,直至阿澜川喘不过气来。
未待阿澜川作个揖,只见他动了。他也只是微微一动。
“咻……”破空而来的暗器在空气的摩擦里打破了幽林的宁静,这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惊叹。饶是阿澜川早有准备,却也措手不及。
阿澜川微微偏过身,左手已经握着寒刀。
“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暗器带着雄浑的真元之气打在了寒刀之上,继而又弹开,钉了一旁的树干上。这暗器竟带着的内劲震得阿澜川虎口生疼。若换是别人,兴许这暗器早要了他的命。
“快刀维儿没了右手,这左手刀竟也如此之快,哈哈哈,也不枉我在此恭候多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面巾之下传来。
这莫非又是冲着快刀维儿来的?来到中原三个月许,阿澜川竟有好几次被人认作快刀维儿。这使他有些无耐。且不说传闻的刀客维儿乃二十岁许,而他阿澜川呢?斑白的发鬓,狰狞的面庞,一身的伤疤,早已看不出自己年庚,斑白的双鬓却告诉他,自己定然是而立之年之上,这和刀客维儿着实不符。
“我叫阿澜川,自西域而来,并非阁下所谓的快刀维儿。阁下只怕认错人了罢?”
“也罢,让我一试便知是否是维儿!”说罢他朝着阿澜川扑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此人速度之快绝不在阿澜川之下,阿澜川不敢大意,鼓足真气,舞起了鬼冥步,内劲凝成刀芒瞬间外放。
几个回合斗下来,却连蒙面人的衣角也未曾触及!
“鬼刀决第三式,刀问苍茫,你的刀锋使得偏左了!你得付出代价!”蒙面人边与阿澜川缠斗边道。道罢便躲开阿澜川的刀,蒙面人的刀并在其右肩划开了一道小血口。血口儿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不伤及肌肉,不伤及血管,少许鲜血流出,在玄境九重天修为的阿澜川看来,这只能如同普通人被小刀轻轻划破了一点点皮般,无关痛痒。
但即便是无关痛痒,却也让阿澜川暗暗吃惊,如此精准的拿捏,若非绝顶高手,怎能办得到?哪怕武功只比自己高出两三重天,也不能划出如此精妙的一刀!
且让阿澜川更为吃惊的是,此人竟看得出自己所使之是鬼刀决,阿澜川到中原这三个月许来,与人交手些许,也未曾有人看得出阿澜川所使功法出自何派。而他竟还指出阿澜川之不足。如此可怕之人,幸不是置自己于死地之人,否则一个照面,便能将自己斩杀于刀下!
“鬼刀决第八式,鬼舞沧浪,你又错了!右腿弯曲偏高!这是你暴露出了颈部!必然致命也!你得付出代价!”说罢阿澜川颈部一麻,一个扫腿踢在了阿澜川右侧颈上,阿澜川顿时重重摔倒在地,满眼金星。
“这招你又错了,肋下空挡!……”
……
待得阿澜川数不上来第几次倒地后,眼前白发收起了过招的架势,显然,他已经不想再与阿澜川打下去,或者说他已不想再单方面的虐阿澜川。
头上的斗篷不知何时也化作湮粉。
蒙面人见阿澜川这般狰狞的面庞,沧桑的半白头发,却愣了愣。不知在想什么。
十三招,十三招就将阿澜川击倒在地,且是招招指点迷津,此人武功怎如此可怕?他究竟是谁?
“鬼刀决你使得如此之差,这速度却又超之维儿,这不似维儿,你是何人?为何会这鬼刀决?与维儿又是什么关系?你这寒刀又是何处而来?”苍老的声音落下,只见他缓缓摘下面巾,赫然是个白发沧桑的老人。但其老而又精神,一双眼神犀利,精瘦的脸上刻着沧桑。
阿澜川爬将而起,血气翻涌,颈儿疼得他头略歪斜。
“你又是何人?为何偷袭我于此?”
“看来你真的不是维儿。我唤黎莫空,江湖上很少有人听得我名。我也是维儿的师父。”
“黎莫空,破蛹嘴里的黎莫空。想来这黎莫空与我所使的鬼刀决定有些渊源,兴许他与我也有些渊源罢?”阿澜川自忖。
不敢怠慢,阿澜川急急抱拳作揖道:
“原来是黎莫空黎老前辈,方才晚辈多有得罪,望海涵!”
“哦?你竟晓得老夫?”
“只听得他人道过您老名声。”
“哼,老夫不在江湖走动,竟也有人知道老夫。你这个鬼刀决是师从何人?”
“我……我不知道,只听得当年我一个救下我的恩人告诉我,我受狼群围攻,险些丧命,这刀,这鬼刀决,似乎是他在我与狼群搏斗的地方找到。亦不知可否是我本人之物。自与狼群搏斗,我摔下山谷里,便失去了记忆。”
“罢了罢了,老夫自以为找到了爱徒,却不曾想你竟然不是他。”此刻,老人的眼神不再犀利,而似一个痛失亲子的老人,迷茫的双眼仰望着被树围成井口的天空,他似乎失去了些什么。
“前辈……”
“我黎莫空自持武学天才,就连影魔也忌惮我三分,到头来却连自己的爱徒也未能寻到,哈哈哈,哈哈哈哈……黎莫空呐,武痴一生,却痛失太多!”老人自言自语道。
继而又道:“兴许维儿他真的不在人世。当年他遭人追杀之时,我还在闭关,却不得而知。闻道他断臂,流离失所。维儿他命苦,他命苦呐!”两行清泪顺着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流出,渗着那皱纹挤成的沟壑。
“前辈,您口中的影魔可是离皇殿的影魔?”
“正是,哼,影魔自持天下无敌,残害多少无辜之人!”
“前辈,您竟知晓离皇殿之事么?”
“哼,何止知晓?当年我还是……小辈,尔敢套我话!”说罢他气势又开始高攀。如此高手,阿澜川自然不敢与他斗,便急急摆手道:
“前辈莫误会,想必前辈定也听闻西域边城纳完村被人一夜血洗之事吧?我便是纳完村之人,我恩人在那场血洗中不知所踪,江湖有传闻那是离皇殿之人所为,我须寻到这离皇殿之人问个一二,恩人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你自是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之人,但你不知这离皇殿深浅,便要去找它麻烦,你可知离皇殿在何处?离皇殿势力如何?”
“望前辈指点一二!”
“我自持纵横这江湖也鲜有敌手,昔日所谓第一高手命阳也要忌惮我三分,我也不敢贸然去找离皇殿的麻烦,你这小娃儿岂知天高地厚?离皇殿岂止江湖传闻那般只有影魔及麾下六大晏杀手这般简单?隐藏的势力还有不少,当年离皇殿的天师推演出未来十年后便生得一人,将毁灭他离皇殿,遂,在当年列北初带领正道人士灭离皇殿的时候,离皇殿之人便佯装覆灭。等的就是这个预言。而其势力岂可怕二字可形容?”
“红蝶谷呢?怕又是离皇殿的一股小势力罢?”
“哼,一群骚蹄子,也配成离皇殿之势力?不过是受人所迫罢了。”
“可这御剑魔影诀不是圣主厉水秋独门绝学么?当日我与破蛹交过手,她也使的是御剑魔影诀!”
“厉水秋?哈哈哈,厉水秋只不过是个傀儡,影魔一个小小的御剑魔影诀骗过了江湖多少人。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可是我……”
“命苦,他命苦哇……啊……”未待阿澜川再问,只见黎莫空喃喃自语便长啸一声,腾空而起,三两个起伏,消失在了这幽林的尽头。
黎莫空也想过废掉眼前这不知名的人的武功,只因他使的是鬼冥决。但他似乎又在阿澜川身上看到了一丝当年刀客维儿的影子,他不忍。
丧徒之痛,如同女人的丧子之痛,若有个影子能稍稍填补一下心中这突然离去的人的位置,也未尝不可以之弥补这空缺。
“刀客维儿命苦,我阿澜川何尝不是?就连自己是何人也不曾知晓。”
“如今破蛹也不是离皇殿之人,我去这红蝶谷,又有何用?何处寻得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