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这是尚元林在打开那个带有美丽拉锁的兜子后,心里所产生的第一反应,而借着微弱的从拉锁头部显现出来的光芒来看,那里面所装载的钱数还远远不会是一个小的数目,因为那些钱被一捆一捆的束缚着,凭其厚度,足足有数十捆之多,微微触碰,感觉十分的坚挺,还不时的发出‘哗啦哗啦’的细碎而清脆的声音,很显然,这笔钱应该是最近刚从银行中取出来的,完全是一副崭新的面孔。
尚元林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气已经停止了流动,时间似乎一瞬间被定格到了永恒,他本就不平静的心里不由更加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就连呼吸都陡变的沉重起来•••。
他的手哆嗦着,在兜子里大约点数了一下其中一沓人民币的数额后,他不由将自己十指中其中的一个指头噙在了嘴里,然后使劲的一咬,虽然很痛,他还是犹如坠入到梦里般一时间不能自拔•••。
惊愣了好久,他才如梦初醒,不由感觉全身的热血此刻正在不断的上涌。
“自己刚刚被弄得那样凄惨之后,竟然最终捡到了一笔钱,而且是一笔数额不小的巨款。这笔钱应该足够在市内买套理想的房子甚至还远远不止。”大梦惊醒后,尚元林想到了自己目前的窘境,他脸部肌肉突突乱跳,心里突然乐的绽开了花朵,他不由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个装着嘎嘎新的人民币的兜子,仰望深蓝色天空中无尽的苍茫,长长的感叹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尚元林多少年都没有这么乐过了,应该是十多年了吧,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将近四十几年,我自小就生活在一个贫困的家庭,甚至还没有好好记住一下父亲的模样,他就早早没了,当时听母亲说,全倩家村那么多去战场抬担架的,唯独我的父亲没有回来,甚至落的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然后,自己的哥哥又去了战场,害的他这个当弟弟的与母亲整天都在提着一颗心过日子,生怕哥哥也从此不归,总算是盼到哥哥回来了,怎料远住河北廊坊的姐姐又出了事,据那个河北廊坊的姐夫给他拍到厂里的电报说,姐姐的眼睛彻底没的救了,完全瞎掉了•••。为此,他还要勉强咽下这份痛苦,目的是不让自己那年迈的母亲知道。”
这些事情多少年以来搞的生性本很活泼开朗,而且爱说爱唱的尚元林几乎绝望和自卑起来,加之哥哥的不生育,自己工作的不如意,母亲的日渐衰老,妻子那病病歪歪的身体,对待三个孩子不同程度的操心,上下班来回路上的举步维艰•••。
尚元林点数着自己的满腹心事,倾诉着自己多年来饱受生活的委屈•••,他默默的抓着这个兜子——这个能瞬间就改变他与自己家人命运的兜子•••。
一阵凄凉的晚风‘呼呼’的在身边飞掠而过,他感觉自己此刻有种想哭的冲动。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都不曾哭过了,仿佛自从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调皮挨了父亲的一顿胖揍之后,应该是再也不曾哭过,艰难无尽的生活,允许我哭吗?我若是哭了,我的那个大家庭和那个小家庭怎么办,我是那两家的顶梁柱啊•••。”
刚刚从无情的急流中侥幸生还的尚元林尽管此刻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折腾的没有什么好地方,一身湿乎乎的衣服经过在地上不断翻滚后,已经被大片的污泥所覆盖,但他仍然不停的向着大自然倾诉着自己的感受,他说出的话语不时的被风儿所裹挟着,传递着,风儿似乎也有些理解似的更加呜咽起来•••。
风刮的越来越大起来,尚元林说着说着,不由就真的落起了泪,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脸上,有一滴还顺着脖子一直滴落在脚面上•••。
他哭着哭着,不由自主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他突然想起自己此刻已经是个‘有钱人’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市内连个房子都混不上’的窝囊废了,也不再是那个连劫匪都瞧不起的‘穷光蛋’了。
“不,今晚是我尚元林翻身的日子,也是我们整个尚家从此以后翻身的日子,他想起了那个嫁出去后在自己面前喜欢显摆的妹妹,不就是住在城里吗,我明天就能办到这事。
想到这个,他不禁停止了哭泣,反而仰天大笑了起来,风儿依然呜咽不已,似乎在不满意尚元林态度的突变,而尚元林却再无任何闲心关注这些,他不管不顾的大唱了起来•••。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他熟练的唱出了好久未唱的歌曲,记得这首熟悉的旋律还远在西安时,他曾经组织车间里的职工大合唱过,那是共计有将近五百人的大合唱啊,那时候的他在那五百号人面前挥着手臂卖力的指挥着,当时记得年轻英俊正值青春的自己穿了一件洁白的衬衫,动作异常的潇洒•••。
这首歌我应该在省城念书的时候也唱过,不,确切的说,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唱过,尚元林一边开怀的唱着‘黄河大合唱’,一边尽情的回忆着昔日曾经留下美好记忆的画面•••。
直到他将整首歌曲全部唱完,他才突然想到这歌似乎还曾经在一个特殊的时刻唱过•••。
“那是什么时候来的?”尚元林不再唱了,他蓦然消停了下来,“哦,对了,在那个月。在那个月我也唱了这首歌,所不同的是,他那个月是在心里唱的这首歌。”尚元林不禁一拍脑门,生活中的另外一幕又在他的脑中浮现而出•••。
他记得有一个月他在东倩供销合作社排队买粮的时候,他一不留神将自己的钱包给弄丢了,当时那个钱包就揣在上衣口袋里,往外掏钱的时候,他傻眼了•••。
“唉,那个月,家里过的实在是太难了•••。若不是用我心里的这催人上进的歌声鼓励了自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真不知自己会怎样熬过来•••。”尚元林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丢钱的事情,他知道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的不好过,而此刻呢,他不觉暗暗的摆弄了一下手里的这个兜子,“这个兜子的主人一定会更加难过吧?!”想到这里,尚元林突然从大悲大喜中彻底的苏醒过来,“不,这个兜子不是我的,这里的钱更不是我尚元林的,我刚刚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呢,我,我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尚元林为人处事的风格吗,是不是有点忒自私了呢?”
想起了刚刚的一幕,他突然从各种幻觉中回到了现实,黑暗中,他忽然‘嗖’的一声站了起来,使劲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他想开了一切,“钱,是别人的。既然让我尚元林捡到,就要想法设法的还给人家•••。这,才是我接下来要干的事。”
想到了这里,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不由低头默默的看了眼手里的兜子,望着那个特殊的美丽拉锁,他暗自说道:“就凭这个小东西,找到失主,应该不成问题。”
他彻头彻尾的改变自己最初捡到钱时的想法,坚定了寻找失主的信心之后,便顺着土堤一直返回到东倩小桥上面,无疑,那两个家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在朦胧的夜色中,他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那台仍然滞留在桥上的‘白山’牌自行车,虽然它此刻是在阵阵冷风中静静的躺在那里,样子颇为的凄惨与孤独,但属于自己的东西总算是失而复得,尚元林还是暗自庆幸,想想自己被劫时的危险处境,那一刻,生命似乎比什么都宝贵,而相比之下,这个车子是显得多么的渺小,但现在既然生命还在,那么这个自行车也就重新获得了宝贵的地位,他急忙将自行车扶起,不经意间自己的一只脚又触碰到了一个薄薄的物体,清脆的响声传出后,他立即意识到那是自己的饭盒盖,继而又接二连三的在黑乎乎的道路上将那饭盒,饭勺都一一找到。
车子属实被自己摔的够呛,但幸好在他接好车链子之后总算还是勉强对付能骑,就这样,他重心推起了车子,将那刚捡到的钱兜子放到了后车架上紧紧的夹牢后,便借着朦胧的光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任茹一直都没有睡实,她眼见那对面墙壁上时钟已经显示是一点四十分,却还是未曾听到尚元林回家的动静,“不对劲啊,每天这时候早回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吗?”她越想越是不安,越想就越是不敢往深处想,她和衣坐了起来,发现尚奶奶和孩子们都在安静的睡着,她生怕打扰到他们,便蹑手蹑脚的将那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去,然后她来到地上,再次观察了一下时间,没错,今天自己的丈夫确实回来的太晚了,晚的离谱,晚的让人担忧•••。
她忧心如焚的将厨房通向外面的房门打开,忽然,一个脏兮兮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不由心里一凛,很快便辨认出那是自己的丈夫,她不由感到喉咙发干,好久,她才略显恍惚的说道:“我都已经急的•••急的就想去供销合作社往你单位挂电话了。”她再看看尚元林的浑身上下,不由吃惊的问道:“这都是怎么弄的呀?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这个放好。”一路的折腾虽然已经将尚元林弄的疲倦以及,但他一见到任茹迎接出来,顾不上回答她其他的问题,只是关心眼下最重要的。边说,边将后车架上的那个刚刚捡到的兜子取下来递给了任茹。
任茹见是一个陌生的东西,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小茹,你先把它锁到箱子里,明早我会告诉你。”尚元林坚持道。
“好。”任茹看到尚元林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感到那个兜子一定是个重要的东西。于是,她便颇为认真的将那个兜子接到手里。
“小心,沉。”尚元林嘱咐道。
“还真是。什么东西?这么沉?”任茹一边在嘴中念叨着,一边回身去找开箱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