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墨渊大营到陵丹城,大约有三十里左右的路程。
若放在平日里,要走完这段路,少说也得两个时辰,然而夏杰率领的一万轻骑在他的严令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临近沧澜关,远远望去,还能看见不远处被烽火染红的夜空。
“传来下去!再加快速度!”官道上,夏杰带着这一万支援的轻骑疾驰而过,马蹄下无数泥泞飞溅,道路两旁雨后满挂水珠的树木此刻也在骑兵掀起的劲风与震动下抖落无数晶莹。
尽管麾下的将士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在赶路,可夏杰仍觉着太慢。
其实也不能说是他觉着太慢,而是他此刻的心中早已经焦急如焚。
因为这一路疾驰而过,除去距离大营不远的几处关卡完好无损外,其余的,却是早已经被拔除。
除此之外,也救下了几名似乎是逃过一劫的士兵。
然而,从这些士兵口中得到的消息却更加让人震惊。
以至于夏杰好几次都想调转马头,再去墨渊的大营中抽调更多人马驰援陵丹城。
这几名被救下来的士兵虽然口中的描述各有不同,但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一致——那便是墨卿烟至少从沧澜关中暗中派出了不下于一万人马偷袭陵丹城。
如此一来,敌军的兵力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但最终夏杰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想法,继续带着自己这一万轻骑驰援。
一来是因为他如果此时再回头求援,恐怕等到援军赶到,陵丹城也只剩下一片废墟;二来他这一万轻骑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即便双方兵力相当,他也有把握与之一战。
只是让夏杰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对方这么多人马,究竟是怎样做到从自己眼皮子低下绕到陵丹城的。
毕竟他之前为了以防墨卿烟偷袭,早已经在沧澜关外设下了不少暗哨,若对方真有这么多人马出城,他不相信自己这边会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然而此时此刻,除了自己无端的猜想,他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无奈之下,夏杰只能带着心中的忐忑,命令将士们加快速度,只要到了陵丹城下,这些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疾驰的战马颠得有些厉害,夏杰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若对方真有一万人马进攻陵丹城,恐怕留守的那点人,未必能坚守这么长的时间。”
想到这里,夏杰抬头望着远处夜空中的火光,那双锋锐如剑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罕见的凝重之色。
按照他对双方兵力以及士兵的战力的猜想,若墨卿烟真的派出一万兵马偷袭陵丹城,恐怕洪云手上那点人,根本坚持不到自己的援兵。
然而此时此刻天空中那求援的烽火却又格外显眼,如此一来,夏杰就不得不心生疑虑。
那求援的烽火,要么就是洪云还在苦苦坚持等待援军;要么就是沧澜关的敌军早已经攻占了陵丹城,这求援的烽火不是呼唤援军,而是分散墨渊大军兵力的陷阱!
若结果是前者,那自然是最好不会的事情;可若是后者,那么等待着他们的,绝对是一场无比凶险的恶战。
其实如果有任何其它的选择,夏杰都不会冒着哪怕一丁点的风险将自己的将士带进对方早已经设好的陷阱之中,可偏偏他没得选择。
如果让他仅凭自己的猜想就放弃陵丹城,带领大军返回,到时候恐怕也没法向墨渊交待。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夏杰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的目光尽管满是凝重,却也坚韧无比。
毕竟夏杰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曾经屈居近卫骁骑营下的他很少接触过这般战事,但至少在心志上,却是少有人能及的。
再没有亲眼确认对方兵力以前,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陵丹城。
哪怕这座存放着十万大军粮草物资的城池,如今已经无法决定此战的胜负。
雨夜的风虽凉,却谈不是凛冽二字。
然而,随着坐下的战马疾驰,再柔和的风吹在脸上,也宛如刀割一般。
与此同时,天空中那停歇了好一会儿的雨水,也开始淅淅沥沥的飘落而下。
前路漆黑,不知泥泞坎坷的道路后,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还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惨败……
就在墨渊带着心中的猜疑与一万轻骑朝着陵丹城方向疾驰而来的时候,墨卿烟所率的将士已经开始向着陵丹城发动最后一次进攻。
这一次,士兵们仍然遵循着前几次同样的方法,只用弓弩朝着城楼上射击,然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他们却是迅速推进到距离城墙脚下不过百步左右的位置。
如此一来,不仅让城楼上指挥防守的关忠、洪云二人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那不过百余人的兵力,也给了埋伏在城下的士兵们发起反攻的机会!
“他奶奶的!不过这么点人,竟糊弄了我们一整个晚上!”
当洪云瞧见敌军被城下埋伏的数十名守军追击得节节败退之时,饶是性子沉稳的他,也不由得冒出一句粗口。
毕竟被对方区区百余人吓得整夜不能寐,更得提心吊胆的站在这城楼上享受寒风冷雨的吹袭,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也不知是为了抢夺战功还是想发泄心中的怒火,洪云几乎没有多想,转身便领着两千精兵出城追击敌方,势必要让这些在陵丹城下嚣张了一整夜的敌军付出血的代价!
关忠原本还打算劝说洪云谨慎行事,可一瞧见对方以及守城士兵眼中那翻涌的怒火,准备劝说的话顿时也就咽了回去。
再加上对方还留下了一千精兵防守,关忠也就没有组织洪云带兵出城追击。
毕竟他们之前可是点燃了烽火给墨渊大营发出了求援的信号,若是到头来被墨渊知晓他们二人是被区区百余敌军吓得点燃了求援烽火。
恐怕到时候军功没有,还得降职受罚,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关忠不愿意看到的。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让洪云追击敌军,到时候他起码还能说是他们二人浴血奋战,击退了敌军。
与此同时,陵丹城外的密林边缘,墨卿烟却是一直在暗中留意着陵丹城守军的一举一动。
在她前方不远处,便是将士们与陵丹城设伏守军交锋的战场。
其实说是交锋,倒不如说是刻意的缠斗更加贴切。
因为这些由叶长风亲自挑选出的精兵们,在战力上,却是远远超过了陵丹城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士兵。
若非墨卿烟刻意下令,要做出与对方交锋,打得难舍难分的假象,恐怕第一个照面的时候,这些陵丹城的士兵就已经被灭了。
伴随着陵丹城那略有锈蚀的城门在夜晚中缓缓开启,声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也扰乱了这边的战局。
墨卿烟遥遥望着远处正从城门中如潮水般涌出的守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是精光闪烁,却是嘴角轻轻一扬,勾起一抹妖异的冷笑,“时间差不多了!让将士顺着西面官道徐徐撤退,记住,不要退得太快,尽可能给陵丹城的守军追击上我们的时间!”
“明白!”胡玉迅速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兴奋与激动之色。
胡玉不是愚笨之人,在墨卿烟几番解释后,他也渐渐明白了墨卿烟究竟打算怎样对付陵丹城的守军与墨渊大营赶来的援军。
眼下正是最关键的一步,一旦成功,他们便能不废一兵一卒,同时重创陵丹城的守军与敌方的援军。
这种事情,在东墨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前所未有之事,因此,饶是胡玉心性沉稳,此刻也难免表现得有些激动了。
随着胡玉的一声令下,那些还在与陵丹城守军颤抖的士兵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原本刻意留守而放缓挥动的战刀刹那间便绽放出它们应有的锋芒。
那些陵丹城的守军往往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得眼前刀光一闪,伴随着滴滴炽热的鲜血和着天空中飘落的雨珠一同滴碎在旷野之上,上一秒还看似均衡交锋,不相上下的局面,顷刻间便被打破。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陵丹城那些战力低下的守军便已经死伤大半。
好在此刻沧澜关这些精兵们也没打算恋战,击溃对方的阵形后,便迅速从战场上脱身而出,朝着西面官道方向有序的撤退。
就在此时,洪云带领的两千精兵也终于赶制战场。
洪云瞧见对方正迅速朝着官道方向撤退,不由得怔了怔。
在心中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时间,洪云脸上顿时露出了讥讽的笑意,“竟然往这个方向撤退,岂不是自寻死路?”
洪云也算是一名老将了,根据烽火求援的时间略微估算一番,立刻便知道墨渊大营的援军也差不多该到了。
而敌军此刻竟慌不择路的往官道方向撤退,却是正好迎头撞上西面赶来的援军。
到时候两军包夹,腹背受敌,这百余袭扰了他们一整夜的敌军,恐怕一个都逃不了!
“不过敌军就这么点人,如果不能多砍下几个脑袋,恐怕也捞不到什么功劳了!”
洪云目光一闪,却又想到对方人数本就不多,如果再让西面赶来的援军分走一份战功,那他今晚就算是白忙活了一场了!
想到这里,洪云也不敢耽搁,带着嘴角的冷笑,带着眼睛的一丝对与战功的贪婪,这名戍守北境多年的将领当即喊道,“兄弟们,给我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此战斩敌最多者,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