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议论纷纷，志远听在心里，像是被刀子扎着般隐隐作痛。他扫了一眼身边的人，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既熟悉又陌生，而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讽刺，嘲笑，就像是冬天的冷冰一样，将闷热也变得麻木不堪。
大汉的身影在街道上渐渐消失，如一个孤独的幽魂，被丑陋的小鬼蔑视着。志远看着他的背影，仿似又看到那个清早起来就忙碌的身影，总是一副憨厚的笑容，豪爽老实。
或许他大字不识一个，是个地道的粗人，可是他的身影却比围观看热闹的人要高大许多。志远看着围在身边的人，他们有的是铺子的老板，有的是学校的老师，还有的在民国政府任职，可是他们自诩清高，脸上洋溢着的麻木和脏乱的乞丐一样卑微，怕是连心也没了，也不会感觉到痛楚。
天空阴沉着，像是一张布满惆怅的脸。微风轻轻吹过，挟裹着热浪不住的拍打在脸颊上，志远不忍看着周围人麻木的笑脸，他闭着眼睛，抬头望着被层云遮挡殷实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人的嘲笑与议论纷纷的欢声笑语如同暗幽的鬼嚎，在身周荡漾着，让他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了一眼面前焦急期盼着人们捐献的年轻人，他毅然上前，没有理会别人的目光，随手便将六块银元丢在了木箱里，人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隐约间听到远处摊子的吆喝声遥遥传来。
年轻人看着他，高兴的几乎说不话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志远就在人们惊愕的面色中，挤出了人群。
“大哥，谢谢你！那些奋战的士兵一定会感谢你的！”
年轻人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感激，又藏着难以压抑的兴奋。志远朝前走着，看着城头太阳留下的依稀亮色，嘴角浮现出了轻松的微笑。
“同胞们！没有国，哪有家？帮助前线的将士就是帮助我们自己，他们正在为保护国家而牺牲流血，难道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献出自己的一分力量，帮帮他们吧！”
年轻人已经失色的沙哑声仿佛发自心底深处泣血般的呐喊，在人群中执着的呼号着。
可是人们依旧无动于衷，像是看着跳梁小丑般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殊不知，在昏暗的天空下，他们的嘴脸才更滑稽，并且丑陋的令人心惊。
待志远走远了，看热闹的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人们看着志远走远的背影，像是拉家常一样闲聊着，全然把聚在一起的时光当成了一种消遣。
“那不是杨家三少爷嘛，出手可真大方，一下子就是六块大洋，我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人家有钱，你管呢！”
“六块大洋啊，不知道能卖几头猪了，有钱人可真是花钱不心疼呀！”
“有钱就了不起呀，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人家打仗管我们啥事，真是多管闲事。”
“按我说，这捐钱的活儿呀，就要这种有钱人来干，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老百姓，自己养活自己都难，那里还拿得出钱啊。”
“就是，就该让他们捐，谁让他们有钱呢！”
…
风中席卷着沉闷的热意，带着街上的几分喧闹，让人感觉烦躁。志远安静的向前走着，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皱着眉看了眼天空，那云色静默浓郁，将太阳裹在里面，暗沉的如一大团毛茸茸的亮球。
虫鸣声在闷热里焦灼的聒噪着，带着些许不安分，让人心头愈加乱了起来。
出了街口，转过身便能看见杨家的大门。志远正欲向家走时，却看到城门口聚了一堆人，都抬着头，眼巴巴的在墙上瞧着什么。他有些好奇，移步走了过去。
“看来，这日本人是真的打过来了。”
“是啊，这仗打来打去的，可让我们咋活呀，哎——”
…
人群中议论纷纷，志远朝前挤了挤，抬起头看着墙面，那上面郝然贴着一张白底黑字的告示——《告抗战全体将士书》。
他细细的浏览了一遍，看着流淌其上的文字，眉头皱的又深了些，仿似心头被笼罩上了一层暗云，是要比此时的天空还要压抑，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无由来的让他心慌，牵动着他内心的热血，颤抖的沸腾着。
告示的落款被用红字写着‘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三十一日 蒋中正’，透红的字眼，在纸上格外显眼，仿佛浸着鲜血般的惨红，在沉暗的光里，闪烁着几分悲凉。
围观人群的面色凝重，冲着告示指指点点。志远没有再停留，带着心头的不安分，转过身，朝家走去。
夏虫在沉暗的闷热中肆虐般鸣叫着，带着些许焦躁，让天色仿似又热了几分。远处的山影被薄雾氤氲着，顶着空里的一抹暗色的红，静默的矗立着，如负伤的顽强战士，泛着几分不屈的颜色。
杨家堂屋门前，沉光柔和的洒在台阶上，照着两个人影，在地上拉长模糊。杨承林站在门口，望着天边泛着血红的云层，脸上笼罩着几分惆怅，却是暗淡无光，仿似有心事不得释怀。志国伴在他身侧，听着院边大树叶子风动的沙沙声，眉头皱着，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志远从街上回来，进了大门，看到父兄的脸色，正要说什么时，杨父看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堂屋。
他有些疑惑，只好跟着大哥，在堂屋坐下。屋外的虫鸣宛若闹市般聒噪着，志远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父亲。
杨承林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皱着，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今天把你们俩叫回来是要跟你们说两件事的。”杨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惆怅，眼睛有些迟疑的从两个儿子脸上扫过，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志国心细，觉察到了父亲脸色的变化，“爹，有啥事，你就说吧，我和志远会听着的。”他眼神坚定的看着父亲，话语诚恳。
志远也冲父亲肯定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