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濂说话,我又紧接了一句:“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宋师,你相信吗?”
宋濂一时间沉默无语,垂着手呆呆地目视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没有打扰他,该说的我都说了,关键看能不能唬住这老家伙。
过了好一会儿,宋濂苦笑着摇了摇头:“高小哥,老夫真的不敢相信,你只是从一个西域小国来的商人,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怎么说呢?太过于与众不同了,莫非你就是西方传说里的那个神秘的什么……先知?”
我还巫婆呢?我连忙说道:“宋师千万别这么说,小可说的这些事都是自己瞎琢磨的,纯属臆断,想必宋师心里一定是早有计较的,只是您老人家有所顾忌,不愿意说、不想说、不能说而已。”
宋濂叹了口气说道:“没错。当今圣上出身寒微,起于草莽,更是在马上夺了天下,一开始时确实能够礼贤下士、广纳良臣,也能不耻下问、知错就改,颇似那中兴之主,可这江山一定后,像老夫这等人物的确是有些碍眼、碍事了,以陛下的性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他是能做出来的,而且已经初见端倪了。”
你终于自己说出来了,真不容易啊!在明初那个年代,朱元璋对意识形态和社会舆论关注到了一个极端的地步,他把能派出去的密探都撒到了社会上、达官贵人的家中,专门为他打探各种消息,主要是大小官员的消息,什么某某侍郎晚餐吃的是什么啊,某某将军又去哪家妓院过夜啦,某某侯爷昨晚在家里接见了某位千户啦……都被人窥伺着、偷听着、打探着、上报着、分析着,最后都落在了朱皇帝的御案上,真是防不胜防啊!亲军都尉府干的八成就是这个买卖,以后的锦衣卫、东厂、西厂都是类似的特务机关,专抓发牢骚、说皇上坏话、搞小动作和阴谋诡计的“危险分子”,而且是那种“宁滥毋缺”的严重变态型。宋濂敢这么说话,如果被朱元璋知道了,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啊。好在这是在昭文书院里,在相对比较安全的竹屋里,应该没有探子潜伏在附近吧?
“咳咳,还是先不说这些吧,老夫那孙儿该如何是好?倒让高小哥费心了。”其他人的死活宋濂还不太在意,自己的长孙宋慎他还是很上心的。
“宋师放心,只要这事能够操作得当,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的。哦,对了,有个事还要麻烦宋师一下。”“高小哥请讲,不要这么见外!”
我想了想,才对宋濂说道:“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他叫云奇,好像是天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也可能是个普通的大内侍卫,这人是个关键,请宋师受累打听一下,但暂时不要惊动他。”“云奇?……好吧,我记下了,这事汝宁做起来应该方便一些。”
宋濂说到了朱汝宁,我有些好奇,连忙追问了一句题外话:“宋师,这个汝宁皇子在几位皇子中排行第几啊?是哪位娘娘所生?大名怎么称呼啊?”宋濂一听我问这个,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连连摆手说道:“这个……高小哥还是自己去问汝宁吧,这事……哎呀,不好说,不好说啊……”“有什么不好说的?哎。宋师,你别走啊?喂……”
靠,什么人啊?宋老头怕我继续追问,居然匆匆告辞,掉头出门而去,一幅落荒而逃的架势,没礼貌,还大儒呢?差评!
看来这个小白脸还挺成问题的,可疑的不是一般啊?不就是一位皇子吗?搞那么神秘兮兮的干什么?难道他是朱元璋的私生子?……艹,如果是这样也太特么劲爆了吧?莫非他给哪位大臣戴了绿帽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昭文书院里度过的,吃吃喝喝,弹弹吉他,看看风景,和秀秀、小梅花她们聊聊天、吹吹牛,日子过得真是逍遥,胡癞子给我们带来的巨大压力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是我知道,只要胡惟庸一天不倒台,我们就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我在等小白、宋濂他们的消息,可惜一直没有。因为快要过年了,学院也早早放了假,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团圆去了,书院里显得越发冷清了起来。
等到了腊月二十九那天,书院几乎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几个打杂、扫地、看门的下人,所有的老师、学生都走光了,连食堂都关了门,现在可好了,连吃饭的地儿都没有了,这可咋办啊?
我正发愁呢,小白脸居然又出现了,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
小白殿下今天的脸色有点木然,不知道是因为寒冷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进到屋里,我赶紧问她:“怎么样?你把消息透露给了皇上了吗?”小白兴致不高,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透露是透露了,只不过父皇不置可否,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朱元璋已经察觉到了胡惟庸居心叵测,现在要低调等待时机?还是他还不太重视?还是……
我又追问了一句道:“我让你和宋师帮忙打听的那个云奇有消息了吗?”说到了云奇,小白殿下才有了点笑模样:“有倒是有一个,是直殿监的个小太监,俗名就叫做刘云奇,三年前进的宫,现在的名字是云奇,在谨身殿里做打扫、除尘的杂役,人倒是挺机灵,怎么了,听你这么慎重地让我们找寻他,这个人很重要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最好能近距离观察一下。”“这好办!”哦?!我来了兴趣,其实这个云奇是传说里的人物,据说正月里胡惟庸请朱元璋去自己家中看稀奇的祥瑞之相(但凡祥瑞皆为牵强附会),朱元璋兴致勃勃地去了,走到半路被一个叫云奇的家伙拼死拼活拦了下来,朱元璋觉得蹊跷,就匆忙回宫了,登高一看胡府,好家伙,似乎埋伏了千军万马,朱元璋这才明白胡惟庸要害他,这也太特么离奇了,一点也不科学啊。当然了,这只是传奇故事,我一开始也没有当回事,不过现在打听出来了,宫里还真有这么一位云奇,这倒是有趣了。
“怎么好办了?”我好奇地问小白,“你进宫做太监不就行了嘛?”什么?我觉得我的菊花和蛋蛋同时一紧,一股凉气从裆下弥漫而出,靠!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就这个?!小白脸,你也忒损了吧?居然让我引刀自宫?真他娘的歹毒!
小白看我脸上变颜变色的,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这家伙居然脸红了一下,然后说道:“看你慌张的样子,又不是真的让你……那什么,不是真的去当太监,我的意思只是让你悄悄混进宫去,再把你安排在哪个云奇的旁边,方便你近距离观察,如何?”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要牺牲我的“性福”进宫去做卧底呢,那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这样嘛,还好,风险系数不大,仔细规划一下,救驾立功的机会可能会更大些,好,就这么着了。
小白脸立刻就回去帮我张罗去了,做个皇子还是很占便宜的,什么事都好办的很,这不,虽说第二天就是年三十,可是一大早,小白就叫武宗亮来找我,说是事儿办妥了,马上就可以进宫。
效率还真特么高!我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和秀秀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武宗亮来走出了昭文书院。
骑着马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才感觉到这过年的气氛是那么浓烈,在书院里傻傻呆了几天,完全感觉不到要过年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和鞭炮的硫磺味,还有一种淡淡地年味,薄薄的烟雾之气让我有些恍惚,这感觉很复杂、很温馨、很不真实,这是六百年前的金陵城,六百年前的春节,六百年前的我,真特么操蛋!
街上的人不多,根本没有人注意我们俩的存在,过节嘛,各家都挺忙,谁还在年三十上街瞎转悠啊。我跟着武宗亮七拐八绕走了好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了金碧辉煌的一大片,靠,这就是明故宫吧?不对,现在应该叫明皇宫,朱元璋住的地方,红墙金瓦,曲径通幽,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看上去很庄严、很肃穆、很屌的样子。
我们没有走正门,废话,给我走我也不敢走啊。武宗亮带着我绕了个大圈,一直走到了皇宫的后面,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门那里停了下来,就听武宗亮轻轻地对我说道:“高公子,一会儿直殿监的掌司毛公公会来接你,进去后你就听毛公公的安排,他原来是伺候汝宁殿下的,是自己人,可以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去办的。”我连忙道了个谢,说道:“多谢武总旗,费心了。另外请帮我给汝宁殿下带个话,就说那事已迫在眉睫,请他务必小心,最好尽快安排一个从中联络的线人,有什么消息也好互通有无。我在宫里人生地不熟,太不方便。”“好的,高公子,请放心吧,我会向殿下如实转达你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信任武宗亮他们,也许是小白让他来送我进宫,这本身就说明小白很信任他,再说我这个人记者做的时间长了,看人还是挺准的,武宗亮他们几个话虽然不多,但是一身正气,眼明心亮,我判断他们都是小白的死忠,应该是值得信赖的,是啊,不信他们又能信谁呢?富贵险中求吧!
只等了一小会儿,那扇小门就打开了,只见一个矮矮胖胖、白白嫩嫩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武宗亮一见,连忙上前施礼道:“下官武宗亮问毛公公安!毛公公,人已经带到了。”白胖子挥了挥手说道:“武大人辛苦了!放心,此事就教给咱家吧,殿下已经交待过了!” 声音有些尖细,很符合传说中太监们嗓音,武宗亮又施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毛公公了。此地下官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嗯……”毛公公点了点头,我也赶忙和武总旗打了招呼,目送着武宗亮打马远去。
“跟我走吧!”毛公公转头对我说道,“那就麻烦毛公公了!”说完话,我就跟着毛公公跨进了那扇小门,随着“咣当”一声,外面的花花世界在我的身后就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