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地傲天无力地挣开眼睛,身体像是被人拖入 了海底,沉重酸痛,昨天一战的后遗症今天才开始慢慢显现出来。昨晚后半夜才有了睡意,一晚上梦里都是昨天打斗的种种场景还有圣皇的背影,这个梦一直纠缠在他 的脑海里,让醒来后的身体更加疲乏。
地傲天抬起眼皮,一个蓝色侧身正看着段韬,燕清秋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此时她正在查看段韬的情况。清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愁云,幽幽的百里草香钻进他的鼻子,这个干净清冷的女子竟然也是有一个悲伤的故事,不禁让他心生柔软。这种感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使然,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他们都是在圣皇手下小心办事,说到底都是一颗苦命的棋子。
再看看一旁的欧阳如兮,正安稳地睡着,说不定还正在做着什么美梦。她是千金大小姐,身来就是富贵之躯,她飞扬跋扈、蛮横嚣张也理所当然。地傲天不禁轻声冷笑,即便如此又怎么样,也不过是圣皇的掌上棋子罢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地傲天小声地问向燕清秋。
“现在还早,你可以在休息会的。”燕清秋没有看他,径直走到火堆旁,拿下在火架上烤干的衣服。
“你这是要去哪儿?”地傲天看她貌似是要出去的样子。
“哦,我出去给大家找点吃的,再寻得一些草药,段韬的伤口有点发炎,这样下去会发烧,到时候就不好办了。”燕清秋干净利落地说着,正准备往外走。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有个照应。”地傲天立刻起身,整理了整理衣服。
燕清秋停顿了几秒,没有推辞,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洞口,太阳出来了一多半,看来昨晚后半夜雨就停了。一阵晨风吹过,略有些凉意,让人不禁有些瑟缩,地傲天紧了紧衣服,跟着燕清秋向山上走去。雨后的莫离山,别有一番风景,伴随着清幽的鸟叫声,眼底里都是绿色的一片风景,每天出生入死的他们,真是难得享受着静谧的自然时光。
“咱们速去速回,欧阳如兮一个人在洞里,我有些不放心。”燕清秋在前面走着,眼睛一直在搜寻山林的食材和草药。
“段韬不算人吗?她又不是一个人呆在那儿,她一身功夫,怕什么。”地傲天的口气明显带着对欧阳如兮的不悦。
燕清秋没理睬他,他和欧阳如兮的恩恩怨怨跟她没关系。欧阳如兮的跋扈和聒噪确实让人很不舒服,不过目前为止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回去怎么向圣皇交代说不定还要靠欧阳如兮的几分薄面。
“燕姑娘,之前很少在帮里见到你啊?”地傲天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燕清秋搭话。
“我一般都在外面执行任务。”燕清秋话语间也带着丝丝的清冷,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清秋清秋。
燕清秋看见前面的山坡上好像有些野果子,本想用轻功快些去到山坡,没想到刚一动内力,眼前不禁一阵眩晕。地傲天看着燕清秋手撑着额头站在原地不动,赶忙过去,“怎么了燕姑娘?”
“没事儿,内力不稳,有些散,看来昨天那场战斗真是叫人不好受啊。”燕清秋有些无奈地笑着。“哦,前面那个山坡的野果子,麻烦你帮我采些吧,凑合着吃点。”燕清秋的眼神越过地傲天,看向前面的小山坡。
“那你在这先歇会,交给我吧。”地傲天竟然会关心人,平时一副欠揍的样子,也真是难得啊。
看着地傲天走远了,燕清秋服下了一颗百里草的药丸。刚才的一阵眩晕是红霜血丹的作用,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压制自己的情感,但是着血丹毒就像阴魂一样,到处捕杀游离在它之外的任何情感。这片雨后的风景让她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就是那一霎那的出神,血丹毒就在隐隐作痛,像她发出了明确的警告。
燕清秋看着山头那轮红日,如果生来知道自己注定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她宁愿从来没来过,真是命运弄人,现在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伴随着这随时会发作的血丹毒,阳光永远照不进她的心里。
欧阳如兮从朦朦胧胧中醒来,刚动了动脖子,只听“啊呀”一声,脖子明显的一股酸痛。现在的她一定想,醒来还不如继续睡着,浑身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还有一些伤口在作痛,真是够倒霉的,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轻轻踢了一脚旁边的段韬,“喂”,段韬还是昏迷不醒。欧阳如兮撇撇嘴,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刚闭上眼睛,就猛地挣开,“那两个人呢,去哪了?不是吧我一个人吧我和这个死人扔在这儿了吧?”欧阳如兮管不得身上的酸痛,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正准备出去找那两人,就看见燕清秋和地傲天回来了,表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你们这是去哪了,我正准备去找你们呢。“欧阳如兮干笑了两声。
“我们去山上找了些吃的,采了些草药,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吧。“燕清秋把野果子拿到欧阳如兮面前。欧阳如兮也真是饿了,随便擦了两把果子就大口大口吃起来,现在看来这个野果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燕清秋用旁边的石头将草药一点点剁碎,“地傲天,你搭把手,我给段韬换药。”可能有些雨水的原因,段韬的伤口有些发炎了, 情况不太好,燕清秋摸了自己的额头一把,又摸了摸段韬的额头,眉头拧成了一团。“不好,段韬发烧了,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段韬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潜意识里,他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一边是心爱的慕湮,一边是疼爱的弟弟,他们都在呼喊着救命。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他们,但是任凭再怎么努力,手与手之间的距离就是差一点,悬崖下的黑暗越来越重,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慕湮,段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掉入无边的黑暗里却无能为力。这种失去的痛苦在梦境里也竟是如此地真实。红霜血丹的毒性开始向藤蔓一样,慢慢地爬上他身体的每一寸,然后无情将他无情地啃食。
段韬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是昏迷,但是整个人还是跟着梦境表现出痛苦的神色,然后再次陷入长久是昏沉。
“他的血丹毒又发了,想必刚才的梦境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再这样下去,段韬会死的。我们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圣皇了。”听得出燕清秋的语气里充满了苍凉,有一种巨大的失望和隐忍的味道。
血丹之毒,这个让人受尽折磨又无能为力的毒药。
“如兮,你装备多,有能飞的座驾吗?”燕清秋抹去刚才的失落,转身问向欧阳如兮。
欧阳如兮也像从梦境里走出来一般,慌神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啊,有的,我们四个人刚好可以,我现在就召唤它。”经过这场惨烈的战斗,欧阳如兮似乎像长大了一般,不再那么蛮横跋扈,昨天到今天一直很是配合。确实,昨天那些惨烈的生死画面像贯穿伤,把欧阳如兮狠狠地敲打了一顿。
地傲天背起段韬,隔着衣服,地傲天就能感觉到段韬身体一阵寒一阵热,寒的刺骨,热的灼心,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欧阳如兮的座驾是一只鹰隼,很大很威武,载着四个人朝鬼泣山的方向飞去。
鬼泣山是剑神帮的老巢所在,李牧风自诩自己是李唐的后裔,对外一直都宣称自己是大唐国,但是江湖中人好像并不怎么买账,还是叫他们剑神帮。李牧风的剑神帮虽然不及当年的魔教,但是行事作风丝毫不亚于魔教,都是一样的歹毒阴狠,至极。
鹰隼划过长空,在鬼泣山盘旋了一圈,早有黑衣侍卫报告了李牧风。自地傲天一行人出发后,李牧风就进入冰室闭关练功,刚才不多时才刚刚出关。他的武艺更加精进了,幽冥十三诀他已经突破了第十一层,此时心情还算不错,此时正站在白骨池边仔细端详着这满池子的白骨,这些白骨都是死在着殿上的人。诺大的帝王殿,李牧风觉得太孤独,所以在殿内准备了白骨池,这样他也就不孤独了。
地傲天,欧阳如兮,燕清秋正跪在大殿上向李牧风复命。
“怎么,就你们三个活着回来了?”李牧风的语气向一把冰刀,这场复命一开始就让人感觉如履薄冰。他把玩着手中的白骨骷髅,从鼻子流露出轻蔑的口气,“哟,没看错的话还有个半死不活的。”
“请圣皇恕罪。”地傲天跪在大殿上不敢抬头。
“上来就跟我谈恕罪,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恕罪,啊?!”李牧风的眼里又是可怕的一片红色,就一句话圣皇已经怒了。地傲天低着头眉头都快打成结了,他生平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此时此刻。
“地傲天,你告诉我其他人呢,剑逍遥,杜无影,大刀呢?”李牧风眯起眼睛,目光如穿心般狠狠地盯着地傲天,拳头紧握,关节显得更加苍白。
“回圣皇,剑逍遥,杜无影,大刀他们,他们被牛皮皮杀了。”最后的三个字“被杀了”,地傲天有点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听见。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没去死?“此时的李牧风心情降到了冰点,一共七个人,回来三个,还有一个半死不活,剩下三个大将全部被杀,这叫他情何以堪。
“圣皇,那牛皮皮实在厉害,逍遥师兄的星际爆杀都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所杀。还有杜无影的穿心引,竟然在他身上不起作用。那牛皮皮若不是手下留情,我等也在劫难逃啊。“说话的是欧阳如兮,看着地傲天如此浪别,她想着要赶紧救场 ,不然她也要跟着倒霉。
听完欧阳如兮的话,李牧风心更沉了。欧阳如兮应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牛皮皮竟然如此厉害,盘古级的大神果然了得,自己小看他了,看来这个牛皮皮将是他以后的一个大障碍。
“哼,就凭你们几个,还轮不到让他使出全力。看看你们有多狼狈,故意放你们一马,就是让你们回来给我哭丧的!“愤怒席卷了李牧风,这个时候的他,恐怕连白骨池里的白骨都感到害怕。
此时大殿的空气紧张地快要燃烧起来,三个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听见心跳声咚咚地不安分地跳动。
李牧风走到几个人身边,用眼睛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段韬,“哼,竟然被比自己弱的弟弟伤成这样,我真是高看他了。看来被血丹毒折磨的够呛啊。“
燕清秋心里一紧,李牧风竟然一点意外都没有,“果然,他早就料到了,这又是他的一次试探。“
“你,可不要像他一样啊,辜负了我对你的栽培。“李牧风走到燕清秋身边,弯下身来,用一根手指抬起燕清秋的脸,玩弄地嘲讽着,四目相对的霎那,燕清秋感受到李牧风浓浓的杀气,明明生得一副美男子的面孔,却偏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圣皇,还请您高抬贵手,段韬已经毒发一日有余,求您赏他一颗噬毒丹。”燕清秋抱拳恳求李牧风,语气坚定从容,没有丝毫畏惧。
地傲天和欧阳如兮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这个情况下,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真是个傻丫头啊。地傲天想起来燕清秋在莫离山跟他说的话,“生死对于我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这样的燕清秋,李牧风一点都不意外。当年的她就是这么无所畏惧,才被自己看中成为了他的手下。他冷冷一笑,“这个场景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熟悉,这个样子的段韬是不是让你想起了某人?”燕清秋双唇紧闭,她要努力压制,那种痛苦到崩溃的感觉一点点传来,韩洲和她的画面从脑海断续闪过。汗水浸湿了衣服,红霜血丹那邪恶的寒热痛感不断扩大。“噗“,燕清秋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受苦了,看着美人我真是有些心疼啊。“李牧风似笑非笑地俯身看着燕清秋,那样子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罢了罢了,都是我的爱将,看到你们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我只有一颗噬毒丹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李牧风此刻的表情真叫人恶心,燕清秋恨不得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啊,啊。“燕清秋的痛苦、恨意越深,这血丹毒就越发猖狂,看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燕清秋,欧阳如兮呆若木鸡,地傲天低着头握紧了拳头,他分明看到李牧风那扭曲的脸上全都是满足的笑容。
“还请圣皇开恩呐,燕姑娘此次任务也是拼尽全力,丝毫不敢辜负圣意啊。看在这么多年跟随圣皇的份上,求您开恩啊,圣皇。“地傲天生平第一次在圣皇面前勇敢地像个男人,这次他没有畏畏缩缩 了,一个女子都可以这样,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堂堂男儿。欧阳如兮也跟着求情,“是啊,圣皇,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把。“
李牧风一脚踢开地傲天,指着被踢倒在地的地傲天,怒不可恕。“地傲天,怜香惜玉了?什么时候连你这种鼠辈都开始替人说话了。别忘了你在我面前立的军令状,这些人就算是死,也是你害死的。“
地傲天擦了一把嘴角的淤血,重新跪在圣皇面前,缓缓地说道:“圣皇,此次任务失败错在我,是我没能保护他们周全,属下任凭你随意处置。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燕姑娘。“地傲天神色空洞,这一刻,他终于领悟了燕清秋的那句话,”生死对于我来说早已不重要了。“来吧,他也豁出去了。
“圣皇,此次战斗大家也是拼尽全力,跟牛皮皮他们厮杀了近一天的时间,我们这边有伤亡,他们那边也是负了伤,那段离更是生死未卜,想必他们也不会好受到哪儿去。属下真的不敢违背圣意,只是无奈有牛皮皮坐镇,实力悬殊。“眼下三人已是狼狈不堪,欧阳如兮心里也是一股憋屈,本来就是实力悬殊,技不如人。就算是李牧远去了,恐怕也不是牛皮皮的对手。
李牧风背对着他们,闭着眼睛,此时,大殿上的空气诡异地可怕。
这时从殿外传来陆六安的声音。李牧风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声:“什么事?“
陆六安看了一眼大殿上的情景,撇了撇嘴,刚刚他已经知道了情况,看来这地傲天这次不好过了。陆六安定了定神,淡定地说:“圣皇,康王府派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在黑血堂候着,讨论这次结亲的事,看圣皇这边几时能够过去?“
欧阳如兮听了心里一惊,不过还好,老天开眼,这康王府的人来的太是时候了,对康王府的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先好生招呼着,说我随后便来。“
“来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给他们服下噬毒丹。“燕清秋和段离被黑衣侍卫抬了出去。地傲天算是小松了一口气,看来李牧风看在欧阳如兮的面子上放了他们一马。
“如兮,你也起来吧。来人,带如兮回府。“
诺大的殿上,就剩下地傲天了。
“要我怎么说你才好。“李牧风皱着眉头,声音低哑。”地傲天,我不是没给你机会,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就看在你跟随我多年的份儿上,我饶你不死。“李牧风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去无色塔把。“
李牧风还是甩出了一把冰刀,地傲天一箭穿心。听到无色塔这三个字的时候,地傲天感觉震耳欲聋。现在,诺大的帝王殿,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有些颤抖,没想到李牧风竟给了他这样的归宿。真是命运弄人,以前他不想死,现在他不想活,有时候活着才是一种折磨。无色塔,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