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城的占地范围虽说十分广阔,但大部分都是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但其中却有一块平整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方。在如此高俊的地势之下,如此异常的平整显然不像是由于地貌变动而形成,更像是由外力造成的,比如斧砍刀劈之类的。
平整的地面上,矗立着一座高出地面很多的石台。原本覆盖在地面上的皑皑白雪早已被清除殆尽,显示出来的是一幅巨大的图像。那是一只巨大的生物,通体暗红,不知是用什么原料绘画出来的,但那一股蔓延而开的洪荒且肃杀的气息,让人更愿意相信那一抹暗红来自于鲜血。因为岁月久远,图案已经无法看的十分清楚,但周围所有的人都表情虔诚且肃穆地注视着它,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不知是被其的恢弘气势所折服,还是被其凛冽的杀气所震慑。
这,就是龙。对于龙裔们来说,即使没能见过神龙真正的英姿,但只是看一眼这幅巨大的血色图画,也让她们有一种想要伏地跪拜的冲动。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说这是一副图画,说是一个图腾也许更为贴切。一个龙形的图腾,一个作为整个种族生存和延续的精神寄托。
今日的苏璎若显得格外庄重,她头戴和苏羽织一样的、绘有龙纹的面具。紫色的长发无风自起,虽然看不到面具之下的表情,但从周围站立着的其它龙裔的表情来看,她的表情大概也是这样的吧,作为纯血的她,甚至远比其她人要更加虔诚。
“今日,吾等龙之子民,以吾辈之血为祭,恭迎龙王降临!”苏璎若的声音不算大,但配合上自身的气劲,声音却像是敲在铁板上的锤子,直击灵魂深处。
看了一眼站立在龙图之上,双眼被蒙住的苏洛冰,苏璎若缓缓退出龙图的范围,并向一站在旁的苏羽织使了个眼色。
苏羽织会意,神色中浮现出一丝不忍,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对着下方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一列守卫抬着许多黑色的容器走了上来。将盖子打开之后,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出,甜腻的气息让人作呕。
这些都是野兽的血,自从苏璎若下令开始准备龙王血祭之后,他就奉命带领其她人捉取了许多凶猛的野兽,并赶在祭典这一天,将它们全部剥皮放血,直到现在,这些鲜血还残留着温度,在寒冷的空气之下微微冒着热气。
侍卫们将这些鲜血倒在龙图之上,就像将水倒在干燥的海绵上一般,鲜血瞬间就被暗色的龙图吸收殆尽。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暗的几近发黑的龙图发出微微红光,模糊的黑色图案之中,清晰的红色纹路浮现而出,交错相连之间,组成了一副鲜红色的骨架。
接着,一群手脚都被镣铐紧紧束缚的“损种”被带了上来,无一例外地,都或多或少有着畸形。她们被押解着,来到龙图之前,被强压着跪倒在龙图之上,站在他们身后的侍卫一只手抓住他们的身体,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利刃......
没有挣扎和反抗,也没有痛苦的哀嚎,只有刀刃划破皮肉的闷响和鲜血洒在地上的声音。由于被侍卫抓住,所以并不会倒在地上,鲜血从颈部喷涌而出,洒在黑红交错的龙图之上。
苏羽织别过头去,不愿看到这一幕。这些人和自己一样,也曾是普通人,也曾拥有正常平凡的生活......他们为了这个种族,舍弃了自己的家人、朋友,舍弃了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为了一位纯血的诞生,众多的损种又将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又有谁会在乎呢?对于龙族来说,他们只是无法接受龙血的垃圾,是对自身高贵血统的亵渎,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只是长者畸形外表的怪物而已。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反而好一些吧,至少,是一种解脱,他们终于从这名为血统的诅咒之中解脱出来了。苏羽织这样安慰着自己,将目光转了回来。
龙图变红的范围变的更大了。在鲜血的浇灌之下,光秃秃的骨架之上,长出了血肉。丰硕的皮肉,清晰的脉络,强劲的肌理,细密的鳞片,一切都是那样栩栩如生。
仪式终于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以往的龙王血祭要经历三个步骤:以大量的野兽之血铸造龙之骨架、以适当的损种之血构生龙之血肉,最后,以龙之纯血来为龙图点睛,当整幅龙图绘制完成之时,古龙龙王之魂就将觉醒,并将沉睡于苏洛冰身体之中,属于龙血的部分彻底唤醒。
不过这些都是听说来的,真正的龙王血祭,苏羽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苏璎若迈步向前,走到龙头的位置,没有用任何利刃或武器,似乎怕那些道具污浊了这珍贵的血脉。她伸出右手,锋利的指甲划过手腕,鲜血马上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龙头眼睛的位置,很快,空洞的龙眼之中,出现了生动鲜活的眼球。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强光自龙图之中爆发开来,整幅图画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每一丝肌肉仿佛都随着呼吸在起伏颤动,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吼声传出,带着洪荒与尊贵并存的气息。
除了苏璎若以外的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只见一个巨大的虚影从龙图之中腾空而起,并朝着苏洛冰狠狠冲了过去。
一片灰色的世界之中,有一片暗红色的湖泊,苏洛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立于湖心,周围水波静止,隐约中,她仿佛听到了来自于远方的声音,那是类似于野兽嘶吼般的叫声,另外还伴随着锁链发出的声响。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寒雪城之中,等待苏璎若她们对付自己吗?对了……好像之前也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就......。
【臭丫头,你还真是有种,居然可以用精神力压制我这么长时间。】
“谁?”苏洛冰环顾四周问道,可是她的眼前出了浓浓的迷雾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快放我出去!血,我还要更多的血!】
几十分钟过去后,祭坛上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迹了,就连原本染血的龙图现在也一干二净,但是地上的苏洛冰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别说醒来了,就连任何龙血感应都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静静等待中,苏璎若显然比其她人要更加焦躁一些,隐藏在袖子之中的手掌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她疯子吗?苏洛冰下了定论之后不再理会,她记得晕倒的时候,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失去了控制,难道就是现在发出声音的家伙?
难道这一切都是做梦?虽然自己原来也不止一次地做过和龙有关的梦,但那些时候都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东西,像这样什么都看不到,但却能清楚地听到声音还是第一次。
从来没能真正知晓那到底是什么,它像是隐藏在无法散去的浓雾之后,就像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一样,每当自己极力走近想要看清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原地踏步,离真相的距离,始终没能缩短。
算了,不管是怎么样的东西都无所谓,对于她来说,现在,是否能知道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事情并不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快点清醒,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应付。
“苏璎若,别想对我的身体肆意妄为!”
话是这么说,苏洛冰却陷入了沉思,到底怎么样才能从梦境中醒来呢?过去,她从未听到过体内野兽的声音,而在她昏睡的时候,野兽却恰好苏醒,也就是说……只要这只野兽再度沉睡……
【臭丫头,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可是……】
野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嘎然而止,浓雾之中,苏洛冰仿佛看到了巨大的牢笼,无数的锁链牢牢捆住了野兽,不论野兽如何挣扎都无法逃出牢笼。
如果锁链能够更多一些就好了……苏洛冰用精神力朝浓雾中探索,仿佛响应苏洛冰心底的愿望,数条粗壮的铁链从湖中飞出,从四面八方禁锢住了野兽的动作,锁链中心的巨锁落在了野兽胸前的位置,伴随着‘咔哒’一声,巨锁牢牢的扣上了。
【你……你竟然……】
野兽原本狂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显得虚弱无比,在阵阵锁链的晃动声中,苏洛冰的意识渐渐开始远离了这个世界……
睁开双眼的时候,苏洛冰发现自己躺在祭坛之上,除此之外,周围还跪着许多龙裔,苏洛冰从地上坐了起来,因为大脑还有些隐隐作痛,所以她捂住了头。
“我到底......”苏洛冰没有想到苏璎若会出现在她的身边,瞬间便警觉了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洛冰,你还记得你晕倒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苏璎若一脸严肃的问道。
“怎么了?”直觉告诉苏洛冰,接下来她会听到非常不好的消息。
“你在晕倒的时候,龙图之中的祖龙之魂进入了你的身体,你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么?”苏璎若的语气虽然很客气,但是苏洛冰却深蹙起了眉头。
“所以,你是对我做了什么,对吗?”苏洛冰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苏璎若。
“让你知道也好。”苏璎若冷笑一下,说道。“为了让你觉醒,我总共献祭了数千头野兽,数百个损种的血,不过现在看起来,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效果,倒是我太高估你了。”
“你,你说......什么?”苏洛冰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语句。她为了自己的觉醒,牺牲了那样多无辜的生命,她有什么权利那样做?
目光随即转向四周,当她看到那些残留着干涸血迹的容器,以及周围毫无生气的尸体时,她的目光凝固了,并瞬间变得血红。
这些人,这些生命,都是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庆幸着自己不必再做哪些任务,不必再夺走他人性命,但却因为自己,如此之多的生命被夺走......
没有人告诉自己为什么,苏洛冰找不到答案,可是她从来没有像这刻一样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
“现在,可以把身体交给我了吗?”久违的血龙的声音响起。“既然你对于这世界已然失望,为何还对我如此抗拒?”
“是啊,我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低低的、带着几分悲哀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完全不明白苏洛冰在讲些什么,因为他们看不见苏洛冰周围隐隐浮现的红雾。
“你在说什么?”苏璎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和苏洛冰保持了自己认为的安全距离。
“呵。”苏洛冰伫立于人群之中,表情淡漠的就好像根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她缓缓开口道:“过去,我一直都在想,怎么才能变得更强,同时又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一次都没能成功......”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苏洛冰抬起了头,赤红色的眼眸散发着逼人的血腥气,“与其背负这样被草菅人命的宿命,倒不如,把你们的性命交给我......”
苏洛冰目光迎上苏璎若,目光冰冷渗人:“既然你如此费尽心机想要让我成为这样的存在,那便如你所愿,对我来说,不过是放弃做人而已,而我自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早已放弃了作为人的资格了。”
这一刻,苏洛冰的精神力骤然发生改变,那是褪去了所有杂质的纯粹力量,让她仿佛在顷刻间可以支配自己血液中蕴含的力量,甚至这个世界。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奇妙,就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融合在了一起,仿佛那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龙族的世界。这才是属于龙族真正的力量,这才是属于她真正的力量
让一个苹果腐烂需要多久?使一件衣服穿坏需要多久?
等一具尸体变成白骨需要多久?看一棵树长成参天需要多久?
实现一个诺言需要多久?完成一个愿望需要多久?
这些我都没有算过,这些我都无力知晓,但是——从凡人变成魔鬼需要多久?答案只是“一瞬间”,是的,一瞬间,当我点了头,我便已经变成了魔鬼,茹毛饮血,毫无人性。
但是,我又是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只是,想要生活,想要生活下去而已。
既然没有人在乎我,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要去在乎别人?
用来束发的头带缓缓飘下,长发无风自起,一阵耀眼的红色光柱自苏洛冰身上通天而起,染红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