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洛轩再次带了她的“招牌点心”，唤了鹓鶵出门。

一进楚素岍的静殊榭，奉洛轩便先高喊了一声——“纤云”！

已经被楚素岍改名做飞云的“纤云”，还在里间打扫柜顶的灰尘呢，冷不防被人这样大嗓门的一点名，险些吓得从凳上摔下来。

奉洛轩没瞧见飞云的人便忍不住啧啧叹道，“这丫头，以前跟着我的时候虽然不算十分的伶俐，倒也似模似样，怎么？送到了嫂嫂这儿，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楚素岍对镜把玩着一对翠玉手镯，对于奉洛轩的说法哂然一笑。

“弟妹这是专程来看飞云的？”

“飞云？”奉洛轩还不知纤云改名的事儿，一时愣了一下。

“就是纤云啊。”楚素岍道，“她如今随了我，自然也要抛去那些过去的‘牵绊’，妹妹你觉得我给她新取的这个名字怎样？”

“是么？”奉洛轩挑眉道，“只是这飞云到底小家子气了一些，配不上嫂嫂如今的身份。而且嫂嫂不觉得，纤云的纤字和嫂嫂的闺名很合称么？”

“这样啊……”楚素岍也不恼，只道，“素岍没读过多少书，不似妹妹机巧，只是我怎么觉得正是这个纤字小家子气一些呢？纤云纤云，云本缥缈，纤字更添柔弱，不似飞字洒脱。”

奉洛轩愈发得意的笑道，“那嫂嫂如今得空可得多读读书，我这丫头的名字啊，可是取自‘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一句，何等曼妙的诗句倒叫嫂嫂说的小家子气。”

奉洛轩说话间便忍不住捂了嘴呵呵笑。

“我确实读书不多。不过……”楚素岍道，“妹妹要引经据典，这‘飞云’两字却也是有出处的。前些日子我读辛稼轩的词，爱极了他的‘韵胜仙风缥缈。的娇波宜笑。串玉一声歌,占断多情风调。清妙。清妙。留住飞云多少。’哦，对了，还有诗云‘飞云倚岫心常在,明月沉潭影不流’。我虽读不大懂，却也觉这景致好极，妙极。却不知妹妹有何看法？”

奉洛轩这才发现自己从楚素岍讨不得半分好处，当即干笑两声只道，“嫂嫂这些日子倒是学了不少。”

“嫁进了柳家，身居此位，自然要多学学多看看，以后才能帮公婆分担些事情不是。”楚素岍道，“妹妹你虽然博学多识，可到底是做妹妹的，府上的事儿总不好交给妹妹来做不是？”

奉洛轩冷哼道，“能者居之罢了。”

“是呢。”楚素岍笑道，“所以我更要努力一些了。”

奉洛轩连番吃瘪，心里兜了一肚子火，原本她是来“取笑”别人的，没成想到最后成了被取笑的那一个，她的心里怎么能够平衡？望见楚素岍人畜无害的笑，奉洛轩这才觉得自己好似一直都低估了这个人，那个总是把自己隐在暗处不惹人注意的楚素岍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懦弱怕事，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人，谁成想撕下了无害的皮囊，奉洛轩便是费心了周章，也无法刺入她的皮囊。

意识到这一点的奉洛轩十分焦躁，抬头正好瞧见飞云捧了打扫完了的脏水准备出去倒掉，奉洛轩怒气一上涌，趁着飞云走得近些，抬手便把人一挡。

这是奉洛轩惯用的伎俩，咬住奴才反讽主子，指桑骂槐的给人看，上次奉洛轩就在秋圃阁用过一次。

一盆脏水结结实实的扑了飞云一脸一身，飞云反射性的吓得连忙跪下求饶，奉洛轩便捧了自己被污水溅湿了的一小块裙摆不依不饶——

“你这死丫头怎么做事的？这么宽敞的路不走别的地方，专往我跟前凑！怎么？新换了主子，转头就要跟你新主子示好了？”

楚素岍淡淡道，“妹妹，是你自己杵在门口不走开些，这丫头还能绕到那儿去？”

奉洛轩便冷哼道，“是啊，我的好嫂嫂，妹妹我都来了这小半会儿了，嫂嫂也不请我我去坐坐，我倒是好心来给嫂嫂送点心，嫂嫂这儿却是连口热茶都没有，洛轩竟不知还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楚素岍闲闲的放下比弄了半天的手镯淡淡道，“妹妹这话可就说的远了，你如果是我的客人，我自然以礼相待，可是妹妹是为飞云来的，哪有飞云的客人让我来招待的道理，那我不是越俎代庖了么？”

“我哪有……”奉洛轩还想反驳，猛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从进门开始只喊了飞云，对于楚素岍那句“弟妹这是专程来看飞云的？”也并未否认。

奉洛轩一时无话。

楚素岍便又看着飞云道，“飞云，你看你也是的，有人专程来看你也不提前同我讲一声，我都没提前给你放个假，害的别人久等。这不，人家等的急了，倒成了我的不是。”

飞云有苦难言跪在地上，只得求了这个再求那个额，连说是自己的不是。

奉洛轩便道，“奴才不懂事，都是主子给惯得。”

“是啊。”楚素岍继续坦然接过话茬道，“这些日子，为了教好她，我也没少费工夫，可到底还是时日太短，妹妹放心，再过一段时间，飞云就再不似从前的纤云了。飞云和纤云，会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这会儿楚素岍又抬出“纤云”这个名字，又把奉洛轩堵了个结结实实，奉洛轩十分自得的伎俩都在此落败，奉洛轩霎时大受打击，当下连点心也不给了，转身唤了鹓鶵就走，十分的气急败坏，连跪在地上的飞云都没有理会。

等到奉洛轩带了鹓鶵离开了好一会儿，楚素岍才对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的飞云道，“起来吧，人都走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是怕我？”

飞云不敢说话，只把头垂的更低。

“你且起来吧。”楚素岍便道，“你放心，你跟了我就是我的人，除了我，没谁能欺负了你。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怕，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飞云默默地擦掉额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