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依旧是阴冷的天气,雨点夹杂着雪沫飘洒而下。在寒雪城的地牢里。
阴暗潮湿且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腐败的气息。
火盆中燃烧的火焰不断摇曳着昏黄的光芒,守卫地牢的守卫窝在火盆旁边,不时的点一两下头。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本昏昏欲睡的守卫马上睁开眼睛,神色戒备,但在看到来人之后神色马上变得恭敬。
“少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环境太差......”守卫正说着,却见苏羽织径直走进了地牢。守卫自然不知道平时位高权重的少主大人为何会屈尊于此,但也不敢多问,只得赶紧跟上。
尽管苏羽织和跟在身后的守卫的动静很小,但这地牢之中所关着的,又岂是普通的人。苏羽织一走进地牢,原本寂静的地牢便逐渐骚动起来,充斥着众多杂乱且浑浊的气息。在守卫举着的火把的昏暗的光线下,黑暗的空间中闪烁着众多浑浊的暗金色光芒。
苏羽织最终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端坐在牢房之中的人。
自从苏洛冰被苏璎若制服,被囚禁到这里已经整整五天了。按照苏璎若的命令,在她的计划准备就绪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和苏洛冰有所接触。甚至定下了规定,违背的人将会受到极其严重的惩罚。
听到这个命令以后,苏羽织自然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命令。但是对此苏羽织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虽然基本确认了身份,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外人,而如今为了这样一个外人,却需要准备实施那个仪式,而要启动那个仪式,所需要的东西......苏羽织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考虑这个,又将注意力转移眼前的人身上。
五天了,苏洛冰一直保持着静坐的姿态,仿佛这里肮脏纷杂的环境完全与自己无关。倒不是自己不愿意动弹,而是身不由己,自从那一天和苏璎若会面之后,不知道苏璎若对自己用了什么招数,但自从那以后,自己浑身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更别说聚集气力逃出去了。而且,她发现绑在自己手脚上的镣铐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只要自己一出现想要使用力量的念头的时候,它们就会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将自己凝聚出的气劲吞噬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些天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以免对体力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她这样被关进来,有多久了?”默默看了半晌,苏羽织开口问道。
“回少主,已经整整五天了。”守卫恭敬地回答道。
“她就只是这样坐着?”看着苏洛冰略显苍白的脸色,苏羽织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又问道。“你们给她准备食物吗?”
“这个......”守卫有些为难。“按照城主的命令,即使是我们看守地牢的守卫,也不能随意靠近她,听说......随便靠近的话,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嗯,要是你们再多饿她个几天,倒是真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苏羽织说着,透过小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说道。“去准备点补充体力的东西吧,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可是少主,这......有些不合规矩吧,城主那边......”
“你只管去便是了,城主那边我会解决的。”苏羽织挥挥手。“早去早回......哦,还有,以后少主这个称呼就不要再叫了,知道了么?”
“是。”守卫行了一礼,恭敬地走了出去。
目视着守卫的背影消失,苏羽织转过头看向苏洛冰,可还未等他开口,苏洛冰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她瞥了一眼苏羽织,随后缓缓开口:“有什么事吗?”
尽管声音很淡,但却蕴含着一种威严,一种高傲,对于苏羽织来说如雷贯耳一般。那一瞥而过的目光,虽是血红色的双瞳,但是其中那一丝丝纯粹的暗金色光芒已经无法掩饰。
如果说之前的威压还让苏羽织有所顾虑的话,那瞳孔中的暗金色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消除了苏羽织的疑虑。暗金色可以说是龙族血脉的象征,血统越是纯净,颜色就越纯粹。刚才苏洛冰眼中所闪现出的精芒证明了自身的血统,而对于龙族来说,血统决定了一切,不是依靠命令,而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性的服从。
“只是来看看。”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感压下,苏羽织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回答着。
“不去好好当你的少主,我这阶下之囚有什么可看的。”苏洛冰淡淡开口,兴致索然,随即又闭上眼睛,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何必这样说呢,和你一比,我根本没有当这个少主的。”苏羽织看了一眼苏洛冰,有些愧疚地说道。“我没有想到城主会这样对你,对不起。”
“你没有有什么值得道歉的。”苏洛冰说。“我会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我有想要知道的东西,也许你是遵从别人的命令,但现在这种局面的产生是我造成的,全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会帮你的。”苏羽织说。
“只希望你遵守当时的承诺就好,虽然我现在被束缚于此,但如果我的伙伴被你们伤害的话,我发誓,就算搭上这条性命,也一定要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说罢,一股强大的威压自苏洛冰身上爆发而出。
苏羽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看见气息平息之后的苏洛冰那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又不由得担心起来,赶忙开口:“你放心,我自然不会食言,我今天来这里是没有恶意的,你别激动。”
“因为是高傲的龙族,所以不屑做出背信弃义这种有损尊严的事情么?”苏洛冰一边说着,一边调息着因为刚才的激动而躁动不安的身体。
“也许吧,虽然我们并不算是龙族,所以尊严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不过我会尽力的。”苏羽织回应着。
“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是龙族么?”苏洛冰闻言有些吃惊。
“城主没有告诉你么?”这下轮到苏羽织吃惊了。
“我只知道了关于龙族的一些事,对于你们和自己她并没有多说。”苏洛冰摇摇头。
“这样啊……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的事。我不知道城主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但我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苏羽织说。
“自从先祖神龙消失之后,龙族的血脉便逐渐衰败下来,纯血后代的数量不断减少,甚至到了将近绝种的边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以前任城主为核心的纯血族人,开启了一项在外人听来相当骇人听闻的计划。他们将自己身体之中的龙族精血抽取出来,尝试着植入普通人的体内,看是否能够成功将普通的人转变为龙的血裔,这个计划我们一般叫做补充计划,或者叫做龙血改造计划。”
“但是城主不是你的母亲么?”苏洛冰问。“你不应该是龙族的后代么?”
“你当真以为这寒雪城之中的侍从,守卫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是龙族么?”苏羽织说罢,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苦涩。他缓缓摘下面具,真实的面貌出现在苏洛冰眼前,只是发色和瞳孔逐渐变得斑驳,脸上也逐渐出现了暗色的纹路和鳞片状的裂纹,在地牢阴暗的环境下啊,整个人看起来毛骨悚然。
苏洛冰看了片刻,便转过头去,但之前所露出的表情已经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震惊。
“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吃惊。”苏羽织带上面具,不久发色也恢复了正常。“我们都是龙血改造计划的产物,像我们这样素质较好一些,接受程度比较好的实验素材,可以保持正常人的身体和生活,实力和身体机能还能得到一些强化;一些适应程度一般的人虽然看起来无恙,但随时可能出现反噬,如果不能具有足以抗拒龙血侵蚀的强大意志力,就将被其吞噬殆尽,丧失自我的意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不会思考,只会服从自己的本能,野兽一般的本能。”
“你还记得第一天在见到城主的那个房间里,有几个奇怪的人吗?”见苏洛冰点头,苏羽织顿了顿,语气之中有些落寞。“他们……都是没能抵抗住龙血侵蚀,最终连神智都被吞噬的一干二净的‘损种’ 还有,看看你周围的这些牢房里关着的,都是他们失败的“试验品”。损种,呵呵……很贴切的称呼对吧,他们,或者说是她,认为这些东西的存在是对自身血统的污染和亵渎,因为自始至终,这偌大的城池之中,血统真正纯净的,只有城主一人而已。”
“既然如此,你应该恨那些纯血族人,同样应当恨我才对。再者你已经获得了地位和权势,你又何必来此呢?”苏洛冰说道。
“我刚才也说过了吧,龙族最看重的只有血统而已。就算龙族再无纯血,就算我体内流着她的血,我也不会成为她的继承人,如今她已经将你寻回,想必我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了。你说的没错,我是恨她,我们本就是凡人,本就应该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们有什么权力将属于我们的生活夺走,他们所给予我们的这些,满满的全是痛苦和折磨,难道我们应该把这个当做恩赐,甘之如饴?但你不一样,这件事与你无关,我非但不恨你,反而还要感谢你。”
“为何?”苏洛冰不解。
“那日在见城主的时候,你也见到了那三个损种,但是你并没有表现出龙族一贯盛气凌人的姿态,你没有用鄙夷的眼光看待他们,相反,我从你的目光中看到了怜悯,所以,我不会恨你。”
“还有……便是我有一事相求。”苏羽织说。“我付出了许多努力才爬到了这个位置,甚至这个名字也是城主赐予的,但我并没有资格居于此位,这是你应得的东西,也是你身负此血无法推脱的责任,但即使对于城主来说已无用处,这城中许多居民,许多和我一样的改造对象都依赖于我而活着。我想求你的一件事,便是如若有一天你登上高位而我已不在,请善待这些人们,他们奢求的并不多,只是平静的生活,没有痛苦折磨和歧视,平等自由的生活。”不知何时,苏羽织已经单膝跪地,双眼直直地盯着苏洛冰。
“你起来吧 我答应你便是 。”苏洛冰说。“虽然我对于城主或是龙族都毫无兴趣,但我可以起誓,我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们下手。”
“如此,我在此替他们谢过了。”苏羽织起身,这时,之前离开的守卫拿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将袋子交给苏羽织之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羽织将袋子递给苏洛冰,说道:“这是一些维持体力的东西,虽然味道不好但却很有效,以前血脉反噬的时候,有时熬不下去就靠这个维持。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体肯定很难受,但我没有办法为你做什么,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谢谢。”苏洛冰接过袋子。
“我该走了,拖得时间太久会被怀疑的。”苏羽织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洛冰一眼,说道。“我期待着,我能够活到,看到你带领着龙族走向一个光明的时代的那一天。”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光明的时代吗?……”苏洛冰苦笑了一下,打开袋子,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那东西漆黑,干硬,像是肉干。取出一块放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道散开,身体之中的躁动也随之平静了下来,就像是屋外的风雨一样,尽管来势汹汹,但终究会静静平息,重新蛰伏于阴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