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逃跑着,我一定是到了地狱,这一定是十八层地狱。天哪,如果这是梦,请让我醒来吧。如果这是真实,那么我一定已经坠入了地狱、地狱。背后那熟悉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是那个刽子手!他在追逐我!
”你去死吧!你敢害我!”——不,不是啊,我不认识你!
”肉汤好了哦?孩子,来喝吧。那个老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着。“孩子,这里面也有你哦。”“孩子....”
我的头被各种各样的恐怖声音所充斥着,几乎要炸裂,不,我整个人都已经炸裂了。我的眼前是一片红色,似乎是地狱深处的火焰。
我睁开了眼,大脑一片空白地盯着天花板,我仍旧躺在床上,只是脑袋剧烈地疼痛着。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准确地说,我的意识里只剩下了那种恐惧,甚至对于外界都无法感知到了。
——斧子要砍在他的脖颈上,冤魂纠缠着他,他的尸体被恶人分食。他们终要坠入十八层地狱。
你们要死在罪中,你们若不信我是基督,必要死在罪中。
林风和我并没有检查出什么来,一切都表明这两个人是自己跳下去的。
接下来的两天,人心惶惶,大家都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娜娜。但大家仿佛有某种约定似的,都闭口不谈这件事,于是便营造出了一种僵硬而尴尬的气氛。
不知为何,我也不想多说话。只有和白小梦待着的时候能稍微轻松点儿,然而我打心底对她之前那句话存在疑问,在心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按之前那个人说的,应该警察早就来了。我去问护士长,护士长依旧冷着脸,说已经报警了,其他不知道。”那总不能让尸体一直在冷藏室里待着吧。“我反对道,”不如我们自己出去到城里找警察。“护士长瞥了我一眼,”你不知道?“”什么?“我反问。”尸体跟着送生活用品的货车运走了。“她很冷淡的说。”啊?“我难以置信,”可是.....“”行了,不用你操心。“她毫不客气地把我赶了出去。
这几天晚上,我又断断续续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梦中经常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就是我来的第一夜梦见的那个人,在梦中我被他杀了无数次,又亲眼看着他死了无数次。这个梦到现在我已经麻木了,甚至不会再有恐慌感。我开始留意一些有趣的细节。
他身上穿的是白大褂,他应该是个医生。然而我也是个医生,见过他然后忘了也是有可能的。关键在于,我为什么会梦到他?他是谁,在我梦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努力回忆,但记忆中始终没有和这个人有关的信息。
更奇怪的是,某一天,我最后去的是林风的房间,稍微多待了一会儿,当天晚上,我梦到了林风。在梦中, 那个地方光线昏暗,我梦中的林风头发长得像个野人,双手双脚都带着链铐,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高体型上我下意识认为那就是林风。那个地方似乎是监牢一类,但我认为有可能是地牢,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一丝自然光,光线来源只是偶尔不知从何出现的蜡烛。
带二天,我要得到证实。
“林先生,恕我冒昧 ....您曾经被非法关押过吗?”我含糊其辞的问道。林风浑身一震,抬眼看我,随即又迅速垂下眼。他下意识摸了摸右手食指。 “为什么这么问?”林风盯着我,眼神像要看穿我一样。我下意识回避他的眼神,“啊,没什么...”我心里一激灵,忽然想到白小梦那句话:”不要把你的梦告诉别人。“
”还是说,你看见了什么?“他步步紧逼,我感到浑身紧绷,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我忽然意识到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随口一问而已,还是说,我应该看到什么?“我自作聪明地反问道。林风眼睛微眯,凑近我,”我只是很好奇,李医生应该不是随口就问别人奇怪问题的人吧。“,我又后退了一步,后背已经快贴到墙上。娘的你这是要壁咚我吗?我不合时宜的腹诽道。忽然他退后了,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风轻云淡,什么也没有的表情,”没有。“”什么?“我愣了。”没有,这是我的回答。我还要看会儿书,要是没有事,请李医生离开吧“他下了逐客令。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做梦。
我开始努力减少睡眠时间。
我去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疲惫不堪,双眼布满血丝的自己,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对了....是因为我被辞退了,因为我被辞退了是吧?
最近我的记忆常常断层,整个人的大脑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难道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我自嘲地笑笑。
回到房间,我忽然意识到——有人在我房间里!!!我的床下,有着模糊的黑影。
我联想到前两天那两起奇怪的死亡,于是紧贴着墙壁,尽量不发出动静。悄悄凑近那个人影。然而我拙劣地潜行被那个人发现了,卧室的灯灭了,黑暗中我感到一只手如钢钳般几乎要抓断我的手腕。我想呼救,但却被那人掐住喉咙。挣扎中,我摸到手边的台灯,拼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我颤抖着,扶着墙打开灯,却看到地上那个人正是那个不知名的中年男人。
我恐慌着,心脏抽搐般地疼。
谁在我身边?!我认识到这点,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医生,你跑到我房间里就是为了耍流氓?"这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白小梦!我下意识地放开了手,莫名有些尴尬。
"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我问到。
"奇了,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间里问我为什么你会在这儿?"她挑眉道,"难道你梦游?"
"不是!"我脱口而出。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懒洋洋地抱着手臂。
"我是因为……"我急忙解释,把刚刚的事情跟她说了。
"所以你是跑到我房间找男人?"她噗嗤笑出声,"这问题很严重啊"
虽然感觉尴尬,但奇怪的是,那种恐惧不安竟然纡解了一些。
"放轻松,放轻松,来,坐下说。"她拖过一把椅子,语气很轻快,就好像在茶余饭后拉家常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忍不住皱眉说道,手指使劲揉着自己的眉心。"你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道。
这还用问?今天晚上全他妈是不对的,我内心道,但白小梦问我这个问题显然不是这么弱智的意思。
"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和我一样,是这间疗养院的医生?是我的同事?"我喃喃道,"难道是那个齐建国?"我想到了那个还未谋面的同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攻击我?"我忍不住捶打向自己的腿。
"在那个梦里,你看见了什么?"奇怪的是,白小梦突然问道。
"一个人,拿着斧子要杀我。"我答道。
"我不需要心理咨询!"我忽然意识到不对,怒道。
"我没打算给你做心理咨询啊"她笑道,"你是医生。"她跷起腿,十指交叉,一副悠闲的样子。
1991年,深秋
我辞掉了离学校不远的那个音像店的兼职,因为那个穿着宽松的T恤配工装裤的音像店胖老板似乎有同性恋倾向,每次他看向我的眼神都让我莫名的瘆的慌。最初我还安慰我自己说,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后来他像是试探一般地问我如何看待同性恋问题,顿时让我下定决心辞掉了这份工作。
好在没过多久在学长的介绍下,我在C城最繁华的路口处的一家24h便利店里找到收银员这一职位。从晚上八点工作到到凌晨十二点,虽然后些累,但是店长给的工资是相当丰厚,我也就心甘情愿地每天按时去那里工作。
随着寒流的南下,天气越发寒冷,夜色也降临得更加早了。城市里的霓虹灯在夜色将至未至的冷风中带着欢愉地节奏闪烁着,路上的行人都捂着风衣,脚步匆匆,仿佛慢那一秒就会被冻死似的。我骑着自行车从学校赶往便利店上班,脑子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都快麻木了,只是在看到街边一排排金灿灿的在风中颤抖的梧桐树时,会想起在汪洋大海的另一端,家里院子里的那棵老梧桐,傍晚的时候,奶奶和母亲总是很喜欢坐在那棵老梧桐下一边绣着鞋垫,一边念叨着家长里短。
我将自行车停在便利店外的角落旁,然后拉了拉肩上的包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笑着和瘦瘦矮矮的店长藤田先生打招呼。藤田先生人很慈善,说话总是很随和,倾听别人说话时总是一边笑眯眯地认真听一边不住地点头,他还经常给上夜班的员工送来一些宵夜,总之,和我之前所遇到的人相比,这个藤田先生真的算是非常好的人了。
这家24h便利店生意还是挺好的。听说在这家便利店对面的那条灯火通明的街是C城有名的花街。为什么说是听说?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儿,只是坐在便利店里经常看见很多衣着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一些西装革履的公司职员醉醺醺地出没于对面的那条街。常常有浓妆淡抹打扮妖艳的女人三更半夜来店里买烟,偶尔也会有一些大叔来买避孕套。
我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对面那条街的人扯上关系。
可是,大概就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有些事,真的躲不掉。
“喂,帅哥,拿一盒mild seven。”伴随着推门而入的风铃声,是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我放下手里的书,从背后的柜子上取下一盒她想要的烟。我从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暴露的着装,夸张的妆容,推断出她是对面那个世界的人。她拿起烟便立刻取了一只出来衔在嘴里,一边从亮晶晶的手包里掏零钱,一边让我帮她点一下烟。
我拿着打火机对着烟头给她点燃,然后接过她递来的零钱。我本以为至此她就应该离开了,可是她却像是很闲似的扯过一张凳子坐在我对面,我们彼此之间隔着一张收银台。
她说,“嘿,帅哥,你还是学生吧?大学?”
我一面低头翻着手里的书一面回答道,“是的。”
她又自顾自地说,“我高二就没读书了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圈一圈地烟圈,“真是羡慕你。”
我抬头看着她,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眼底尽是沧桑,我想这也是位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吧。或许是因为同情,我便开始和她闲聊了起来。
在彼此的交谈中,我大概知道了,她是对面那条街的一个舞女,脱衣舞女。就是一群衣冠楚楚的大叔坐在舞台下看她一边跳着性感的舞蹈一边一层一层地脱掉自己的衣服。
“你们那儿好玩吗?”她问道。我知道她指的是我的家乡。
“虽然没有C城这样漂亮炫目的霓虹灯海,也没有这么干净平整的马路以及繁华的商贸中心,但是那儿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上树抓蝉,下水摸鱼,那时候我们总是在一条条的老巷子里穿梭奔跑……所以,我还是挺喜欢的。”
“真好。”她夹着烟的手撑着头,微眯着双眼像是在脑海里想象我所说的话。
“对了,你怎么不去对面玩玩呢?”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
“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爽朗地捧腹大笑,努力使自己强忍着一边说,“真是好孩子。”
我被她笑得有些羞愧,甚至是有些微微生气,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正当我打算不再理睬她时,她忽然很认真的说,“也许你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口,不停地按了几声喇叭。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那辆车,然后站起身来说,“和你聊天真是愉快,不过我得离开了,下次见!”说着她便推开门走上了那辆轿车离开了。
后来过了两天她又出现在我的店里,和第一次出现的情形一模一样,“喂,帅哥,拿一盒mild seven。”
她说,她和上次开着轿车来接她的海产老板闹掰了。
她说,她是全心全意地为这段感情付出,可是到头来还是被玩弄了。
她说,像她这样的人是注定得不到幸福了吧,像她这种人怎么配有公主梦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请她喝了一罐啤酒。
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治愈的痛苦,只是有些人表露出来了,有些人一直掩藏着不让人发现而已。
那天她哭的稀里哗啦的,脸上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
微醺之间,她说我是个好人。可我觉得我并未为她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倾诉她的烦恼。
后来,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这座城市已经被白雪所覆盖,久到春天都快要到了,她才又出现在我的店里。
“啊啦,我叫阿原,之前一直忘记了告诉你我的名字,真是太失礼了。”她穿着厚厚的大衣,笑容温和地说,她的发梢上还沾染着一两点白白的雪花。
“没关系的。我叫池西凡,你可以像别人那样叫我西仔的。”我原本以为我是很厌恶那些混迹在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的,可是面对阿原,我却厌恶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坦诚和率直,亦或是对她的遭遇的同情。
她今天没有向我买烟,反而是红光满面一脸幸福。
于是我给她倒了一杯热咖啡问道,“最近过得好吗?”
她双手捂着咖啡,眉眼弯弯地笑着说,“西仔,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