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精怪的见识
“胡老过奖了。”令狐以渐谦逊地说。“小可尚年幼无知,谈文论武都差得远呢。”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好啊!”胡黄裳赞道。“公子!依老朽看,今夜可以这样:公子就在此挥毫作书,若县衙那帮人上门,必经过此房间,公子可以和他们作书论文,首先采取文攻;万一话不投机,动起手来,公子尽可以武卫脱身而去,自明且哲,以保其身,以免再添不必要的麻烦。”
胡黄裳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令狐以渐的灵感,他不觉心里“咯噔”一下,底气似乎更足了,自我感觉也是信心满满。他觉得:自己自幼习文练武,书承古法,武练太极,张弛有度,不仅善书法、会作文,而且还自悟出以笔为剑,以“永”字八法笔意为套路的剑法。凭自身目前所怀的文武之艺,想来应该能够在必要时做到文可攻武可卫。
遂即,他自信地对胡黄裳说:“胡老!您放宽心,小可相信自己会不辱所托的。”
胡黄裳看到令狐以渐意气风发的模样,很是感动,他深深地朝令狐以渐鞠了一躬说:“公子!大恩不言谢,拜托了。容老朽暂时回避回避,待事过后再出面感谢。”
令狐以渐见胡黄裳偌大年纪对自己躬身施礼,连忙上前躬身以还说:“胡老!你这是要折杀小可。您这就放心安歇去吧,余下的事就交给小可啦!”
胡黄裳遂双手抱拳,连连连作揖说“有劳公子、有劳公子!”边说边退向二道门,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溜烟似的跑进一位黑衣女孩,上来抱住正要转身离开的胡黄裳的大臂,并嗲声嗲语地说:“爷爷,您可回来啦,急死我啦!人家明天可是有大事,您也不操点心啊!”
紧随那女孩奔跑进来的一群狐狸,也纷纷支起两条后腿,簇拥着用前朝胡黄裳的身上扒,嘴里同时一片声“唧唧”地叫着。
“狐狸!这么多狐狸!”令狐以渐禁不住地惊奇叫道。
经他这么一叫,那群狐狸大概才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随即被惊得一散而去。
看到令狐以渐吃惊的样子,胡黄裳赶忙拉场道:“公子,你也看到了,这些小家伙活蹦乱跳的多可爱呀!我们这儿的风俗也是‘无狐魅,不成村’。它们可都算是我的子子孙孙呢。今夜请公子保护的就是它们啊!”
令狐以渐知道,胡黄裳的这番话,是在给他刚才的失态打圆场。于是,他顺着胡黄裳的话音说:“胡老!我们那地方与你们这儿一样,也有浓厚崇狐敬狐的风尚。所谓‘淮南无野狐,淮北无鹧鸪’。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可才将一见之下,觉得它们实在活泼动人,很是新奇,竟喜欢得有点失态了。若因此吓着它们了,还望胡老多多包涵呐!”
说到“多多包涵”几个字时,令狐以渐还合掌朝胡黄裳连连作揖。
“哎——爷爷!别看这位公子这么年轻,说话嘴还怪甜的呢!”这时,带领狐群跑进来的那黑衣女孩,翻了一眼令狐以渐,对胡黄裳说。
“瞧瞧,小冒失鬼!多没规矩。”胡黄裳慈爱地拍拍那黑衣女孩头说。“就这样跟客人说话呀!”说着,他又面向令狐以渐指着摽在大膀子上的黑衣女孩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孙女胡瞐瞐,从小惯坏了,不懂事,刚才见笑了。”
“哦。”令狐以渐微笑地点着头,目光也同时随着胡黄裳的介绍投向那女孩。可当他方将那女孩正面看上一眼,就差点把“瞐瞐”这两个字就叫出声来,衷心顿时怦然跳动......
令狐以渐觉得,这个女孩无论身量长相气质,皆酷似自己昨夜缱绻一宿的鬼妻吴瞐瞐。俨然是比人生情,他的思绪顿时穿越到激情澎湃的新婚之夜,不由得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瞐瞐!”
“噢,公子,请问有何吩咐?”胡瞐瞐那清纯柔美的作答,将他惊回现实。
他顿觉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失态,遂即不由得尴尬地摆了下头,然后故意找话茬道:“瞐瞐,美丽的眼睛,美丽的样子。真是名如其人噢!”这是他当年给未婚妻解释“瞐”字含义时说的话。此刻复述,未免又想起当时的情景,隐隐中不禁透出经年累月的悲意。
胡黄裳仿佛看出了令狐以渐的心思,用像是疑问又像是肯定的口吻笑道:“公子将才不是由我这个孙女想到什么亲人了吧?”
“不瞒胡老讲,”令狐以渐有些悲切地说,“瞐瞐姑娘与小可的未婚妻着实音容宛似,可惜她已去世有半年多了。”
“唉——真对不起,触到公子的伤心处了。”胡黄裳说。“不过公子不要太伤心了,所谓因缘,有因即有缘,只是有时难免阴差阳错,遇事还要尽人事、知天命才好啊。”
“话虽如此说。”令狐以渐点点头道。“但只是天不老,情难绝;不思量,自难忘啊!其痛苦依然常常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啊。”
“难得这位公子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呀,我要是你那未婚妻呀,死也闭眼了!”胡瞐瞐有些伤感地说。
“女孩子家,情死情活的,羞不羞啊!”胡黄裳用食指疼爱地刮了下瞐瞐的鼻子说。
“我说真的,”胡瞐瞐睁大眼睛表情认真地说。“不是有谚语讲,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吗?这位公子看似读书人,却那么重情重义,怪难得的!”
“看看看,”胡黄裳一下子被孙女的天真无邪逗乐了,呵呵笑道。“女孩家也不怕生,初次见面就论断人。”
令狐以渐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像大人逗小孩似地说:“小姑娘!我也为你祝福,愿你今生伴有灿烂的爱情。”
三人随之一起开心地笑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胡黄裳似乎也因此顿然动了灵机,起了兴致,意欲引出新的话题。他归纳书圣王羲之《兰亭序》中的语言说:“生死亦大矣,岂不痛哉!今你我兴感之由,若合一契,何不达其性情,形其哀乐、临文嗟悼、作书以记呢?老朽可是特别渴求公子赐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