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智慧法语
令狐以渐为人一向谦逊，从来都不慢待招呼自己的人，更何况眼下他又觉乎到，喊他的是位老僧，思想上就更不敢怠慢了。遂即，他赶忙睁开眼，坐起身。拿正眼，带笑容去面对那老和尚。殊料，一见之下，他又不由得对此刻的幸遇而又惊又喜。因为他看到招呼他的老和尚，竟是有名的高僧大德——招兴寺的觉慧法师。
他当即一骨碌爬起身，合掌对觉慧法师躬身施礼道：“大师真是好记性，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想到老法师居然还能认得小可。”
“你的名字都是老衲起的，老衲还能不认识你么？”觉慧法师道。
“哦！”令狐以渐点头应承了一声，他同时也想起来了：父亲在世时，曾常常向人炫耀，觉慧法师给令狐以渐取名的事，并一直引以为自豪。不过，此时让他犯嘀咕的是：从小到大，他虽然不止一次去过招兴寺烧香拜佛，但却从来没有和法师正面接触过。他也因此以为，就像诸多善男信女一样，他认得法师，法师却未必能认识他。
“吃惊不小吧？以渐秀才！”见令狐以渐很有些惊奇的样子，那小和尚碰了一下令狐以渐，同时插话说。“老法师可是一向慧眼识人噢！”
“因为以渐天赋异禀，人很特别，所以老衲才印象深刻嘛！”觉慧法师笑道。
“老法师过奖了。”令狐以渐说。“在下实为一凡夫俗子，不值得老法师记挂。”
“老法师看人是不会走眼的，以渐秀才！”那小和尚摸着光头看着令狐以渐调皮地说。“就连我这眼拙脑笨的小和尚都觉乎，你是位很有悟性的人。我估计，不用说，此时你都知道老法师所来何为了吧？”
见小和尚有考察自己觉悟的意思，令狐以渐不禁豁然想起了他装睡之际，阎王爷曾回答黑无常有于吴时行的安置问题，说已向有关庙宇打了招呼。他因此猜测，这有关的庙宇，应该就是招兴寺。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躺地铺上的吴时行。然后，又抬眼看着觉慧法师说：“老法师！您为他而来么？”
觉慧法师颔首微笑道：“关于吴时行，老衲当然是要请回寺里的。不过，老衲此来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给你提个醒！”
“给我提醒？”令狐以渐有些惊疑地说。“那小可可真是求之不及喽！”
“以渐呐！”觉慧法师依然面带微笑说。“还记得你小时候，老衲送给你的偈语么？”
“记得，大师！那几句话都刻到我的心版上啦！”令狐以渐拍着胸脯说。
“那你说一句给老衲听听。”觉慧法师慈祥地说。
令狐以渐本虽然天资聪慧，但是，他的这些聪明都是属世的，也即属世的聪明，因此，当觉慧法师要他说偈语的时候，他便自作聪明的认为大师是针对眼下的遭遇开导他。遂即，他便随口应答说：“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以渐呐！你以为，你与地上这个人的关系结束了吗？”觉慧法师带着有些高深莫测的微笑问令狐以渐。显然，他对令狐以渐的回答并不满意。
“大师！难不成不是这样吗？”令狐以渐睁大眼睛疑问道。“我对他来说已不存在，他对我来讲因无法交流等于不存在，这不都结束了吗？我的痛苦不也应该随之结束吗？”
觉慧法师听了令狐以渐自以为是的发问，并不作正面解答，只是淡然一笑，表面上看，反而是游离刚才的话题问令狐以渐道：“以渐，你见过桃花否？有形有味，是在春三月？还是就在今秋当下此亭前？”
令狐以渐以为觉慧法师在逗自己开心，遂故意作出认真环顾四周的样子，然后恭维觉慧法师说：“大师见笑了！我辈凡夫俗子，只配在春天看见桃花，哪具备像大师那样的慧眼，能有穿越时空的看见。”
不想，令狐以渐的话音未落，那一片片粉红桃花，竟然真的自天空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他不禁惊奇得大张着嘴巴、瞪着眼睛。
“以渐，你看见了什么？竟然这幅表情。”觉慧法师很平静地问。
“大师！我看见桃花在亭前飘落。”令狐以渐很惊愕地回答。
殊料，他的话刚落音。倏然，一阵清风微旋，把花瓣尽数拂去。
觉慧法师依然还是那么平静地问：“以渐，你看见的桃花呢？”
“这、这、这——”令狐以渐被桃花的来去惊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不由得结结巴巴地说。“被风刮走了。”
觉慧法师开心一笑道：“以渐，何曾有花？又何曾有风？你所见无非是心相外化而已。世人看问题的存在与否，皆以眼见为实，殊不知目之所及又是以何为据？其实，肉眼所见只是存在事物的极少部分，且由于世俗的蒙蔽，眼之所见多带有个人色彩，不免虚妄、局限和不真实。对你来说，这地上的人，在，是桃花；不在，无非风卷走了桃花。在与不在本是一事，俱与桃花无关；也就是说，在你心目中，这地上的人，在与不在，与地上人无关。若有因缘，你心自会明白起来，你以为是否？”
“哦！大师！我有点觉悟了。”令狐以渐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像我和地上这吴时行，一如那桃花的来去，不过，敢问大师，这属于何种因缘呢？”
“各自因缘。”觉慧法师点点头道。
“大师！厉害呀！”令狐以渐满脸崇敬地说。“敢问才将桃花的来去，就是大师所显的神通吧？”
觉慧法师淡淡地说：“以渐，我道不言神通。你既见桃花，就该问桃花何来何去，就像对这地上的人。”言及此，觉慧法师用慈祥的目光端详了一下令狐以渐道：“以渐呐！老衲只能点到为止了。”然后，他又用手指了指躺地铺上的吴时行对那小和尚道：“明白，给这人收拾一下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