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八年,也就是阳历一八八二年,胡雪岩打算在丝场上发力狠狠赚洋人一笔的这一年,并不是一个适合经商的年份。
1882年,美国铁路建设退潮,引发世界经济史上的第十三次经济危机。这期间美国建造了两倍于实际需要的铁路。平行铁路恶性竞争,竞相削减运费,使铁路经营入不敷出,银行及投资者纷纷抛售铁路股票和债券。1883年伦敦市场上美国的铁路股票价格跌至面值以下。铁路投资骤然萎缩。1882年至1883年,机车产量由2282台下降至800台,即下降65%。煤炭产量下降7.5%,生铁产量下降12.5%,棉花消费量减少15.4%,甚至一直增长的钢产量也下降了10.7%,出口减少13.4%,进口减少22%。从1882年到1886年,批发物价指数下降24.1%。萧条持续了四年之久。萧条期间,美国的托拉斯大规模发展,遍及铁路、石油、食糖、肉类加工、煤、酒等产业,市场价格逐渐止跌回稳。这一方面促使公众反托拉斯运动的形成,另一方面却减轻了危机的深度,并为工人罢工取得胜利提供了经济空间。
英国经济早在1882年就开始下降,美国铁路退潮后,危机加深了。危机期间,钢产量第一次下降,达15.9%,棉花消费量缩减了19.7%,造船业下降最严重,达62.8%。1882年失业率为2.3%,1884年增至8.1%,1886年更达10.2%。
法国的严重程度仅次于美国。1882年,联合总银行,里昂和罗尔银行倒闭,震惊全国。同年企业倒闭达7000多起。从1884年到1886年,破产企业数和失业人数都进一步增长。从1882年到1885年,进出口连续几年下降,出口共下降13.6%,进口共下降15.2%。煤、铁的产量,棉花的消费量都大幅度下降了。
然而这些消息胡雪岩并不清楚,上海市面上给他反馈过来的消息,却是阜康钱庄在这一年的存款骤然增长,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都仿佛是当初太平天国运动逃难一般席卷上海,纷纷把银子存到了阜康钱庄。
胡雪岩喜出望外,几番思量,他以为这是中法关系紧张所引起的。所以刚出了正月,胡雪岩便前往衙门,请求左宗棠以两江总督的名义,发出告示,提高外商购买丝茧的捐税。左宗棠此时却也陷入了烦扰之中。早在前往新疆之前,刘永福部队就已经在越南驻扎了,平定新疆期间,法国人美国人英国人皆作壁上观,然而新疆战事一完,法国人便节节进逼。
因为刘松山的负隅顽抗,使得法国人大为恼火。
就在二月初,法军孤拔于在马尾海战全歼驻扎福建马尾的南洋水师,战局对中国不利。左宗棠接见胡雪岩的时候,一脸的铁青,胡雪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一脸茫然,问道:“那福州马尾船厂呢?”
“已经被法国佬全数毁灭,福州船政局现在已经没有了!”左宗棠寒声说道。胡雪岩能感觉到,左宗棠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大帅,您先稍安。”胡雪岩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上海阜康的存款为什么突然躲起来了,原来是两广那边发生了战事。
左宗棠猛地一派桌子:“我如何稍安?”
福州船政局是法国人帮忙建造的,其中花了无数的血汗,不光有时间,更有大把的银子。现在又在法国人手中毁了,相当于法国人是空手套白狼,白白赚了大清无数银子,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给大清留下。
胡雪岩一时间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于自己而言是好是坏,听到左宗棠骂骂咧咧,原本想要说的话也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匆匆请辞。
不久左宗棠被任命为闽广总督,负责沿海防备。朝廷之中新一轮的“主和”与“主战”的争论再次开始。与此同时,北方数省连续四年的大干旱引起的灾情,在这一年大爆发了,赤地千里,大批难民流落江南,抢米抢粮,风潮迭起。南方近海,日本又欲图谋“台湾”。在外忧内患之下,朝廷终于决定求和,派李鸿章与法国签订了《顺化条约》。
这一条约签订之后,法国取得了是中法关系新约的签订。中法新约的主要内容就是否定了中国对越南的宗主权,改由法国全权管理越南。
左宗棠对李鸿章签订条约完全不能理解,对当时主和的李鸿章作出以下批评:“对中国而言,十个法国将军,也比不上一个李鸿章坏事”、“李鸿章误尽苍生,将落个千古骂名”。李鸿章恼怒之余,决定拿左宗棠的下属开刀,指使亲信潘鼎新、刘铭传等陷害攻击“恪靖定边军”首领王德榜,并诬告台湾道刘璈十八款,使他们失去兵权。
外国的经济危机开始在中国显露影响,上海一应股票开始骤跌。当初胡雪岩出手上海轮船招商局股票的时候,每一股价值三百多两还有人争相抢购不得。盛宣怀联合各大商人花费一千二百多收购之后,还自以为得了便宜。然而不过一年功夫,这些股票的价格便跌破了一百两,这让郭庆春佩服于胡雪岩的神机妙算,同时也庆幸阜康钱庄在这一场风暴中没有收到多大的损失。
外国的汇丰银行和怡和洋行受制于国内经济不景气,开始停止对中国所有钱庄和票号的放款、借债抵押等等业务,与此同时,开始催促胡雪岩尽快归还西征所欠的贷款。在上海,所有钱庄都开始收缩业务,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而今年来华购买春丝的洋商,明显比去年少了很多,丝价于是又大跌,这使得胡雪岩措手不及,又赔了几百万两。时至今日,他突然发现自己手头可以调用的银两,已经不超过一千两了,这让他突然觉得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