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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田园之风

2017-04-26发布 5834字

【1】

许五根的二嫂、三嫂、四嫂,三个女人结伴,在媒人引领之下,将许五根送至葛家庄葛仁怀之葛府。

这不是正式的去招亲,因而双方都没有大摆宴席,也没有邀请所有三亲六故。

而且在马莲凤看来,倒插门是打脸的事儿,没有什么好张扬的,何况这是打发许五根先去葛家扛活儿试能耐,将来成不成亲还不一定呢,那就走着瞧着吧,心事儿总归能把放上一放了。

葛仁怀之妻本为旗人,这位葛家太太祖上与前朝皇室有姻联,民国以后她娘家一族自取汉姓,以"金"姓立世。

再说葛家这守寡的媳妇本姓乔,单字名媛。

葛金氏娘家与葛乔氏娘家的亲戚,皆有代表应邀前来一观,认识并见证一番。又不是正式成亲,还待一年考验期满哩,为子为婿身份尚不明确,也就不行什么礼仪,举止辞令也就避重就不刻意讲究了。

只几桌儿酒席,菜肴却很丰盛,邀来了葛氏家族里的尊长,示敬请许,飨以美食。

宴毕闲聊,相谈甚欢,万语千言终至一别,分别时刻到了,许五根的三个嫂子情难自抑,先是涕泪涟涟,继而三人环抱抵头大哭。

葛家这边的女人纷纷上前劝慰,葛金氏还包了四个红包相赠,牵强附会的,权当闺女出阁之时,婆家拜封给娘家妈的"离娘礼儿"。

【2】

一直在许五根身旁随伺的是葛家的女管家。

葛府的管家是一个老妈子,四十岁上下也不老,身材粗壮肤色白里透红,慈眉善目的却有一副大脚板儿,许五根初时以为:她也是个旗人。满族女人没有裹脚的传统。

府上佣人称这女管家为"耶律婶婶"。

过了几天听扛活儿的说闲话,许五根才知道"耶律婶婶"为谑称,原来她的丈夫不一般,那男人喜欢养马贩马,还经常爱吹嘘,说过他倒腾的马儿带有贵族血统,高贵而古老的血缘来自于遥远的契丹马。乡下人把评书听惯了,“契丹”不仅联想到了辽国太后,也把“耶律”对应上了,并且用“耶律”这个标签,聊以区别这个“与众不同”的马贩子。

从耶律婶婶口中得知,葛府的安保措施是葛金氏娘家兼顾的,每晚会指派几个壮丁驻守巡逻。

葛仁怀之葛府很大,几进院儿占地五、六亩,别院包括两个规整的四合庭院。葛府还有大园子,园林风景尚佳;还有专养牲口的地方。

另有一处马房院儿也颇为讲究,带了天井儿的,除了外表不分的两间马厩,四厢也是带迴廊的,朱门雕窗,燕子堂前飞。耶律婶婶先把许五根领在这马房院儿,这里特列收拾了两间屋子供许五根起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这所谓马房的小院儿,里边早就不养马不养牲口了。耶律婶婶带着许五根穿过花园小径,在园子的北边还有个篱笆院儿,里面有牛棚马舍,看了看圈里圈外的牲口,不论在槽上吃草的还是在树下卧着打盹儿的,牛马骡子都懒洋洋的,没有因为看见许五根显露出惊喜神情的。粪土场在葛家大院儿外面看不见,与牲口圈隔着墙,在大马路边儿上。

葛家将许五根安置在马房院儿里,与园子挨着照护牲口比较方便。在这里起居倒是很清静,没有与人相处的不便,许五根心中甚悦。

耶律婶婶领着许五根到村外认田认地。

葛仁怀家有两百来亩地,大多数托租给葛仁旺了,葛仁旺代管并分租给佃户,葛仁旺善于管理田地,还对于种烟、包税那一套特别精通。

葛家留了六十亩自种,只种粮食棉花菜蔬之类的作物。这六十亩地里有两口井,井不深.用水车(cha)子车水,两三汉子轮流踩动水车子,浇地亦不甚费力。

目下,玉米苗儿齐整整、绿油油的。家里平时有两个长工,庄稼活儿多时也会雇用短工。

【3】

葛家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全家人的寄托就是这一双小儿女了,男孩四岁女孩两岁半。

许五根过上了惬意的田园生活,还半耕半读哩。为什么说没来葛家之前心境没有这般美好,这是因为人生终于有了归宿,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都不再因为无着无落而愁颜相对了。

身在葛家了与人相处,都还和许五根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许五根倒是不在意,不管自己是否被关怀被关注,总之自己从里到外自然放松,他还有一点任性,不想与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交往就不接触,也不与葛家上上下下一桌儿用餐。

许五根吃饭,有时等着佣人送到小院里,有时去到厨房自取。许五根自己也会动手烧菜,不论荤素皆可口,至少让那一双小儿小女贪筷。

许五根做地里活儿很上心,上手也快,是个当庄稼把式的潜在高手,就象天生骨格清奇的人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一般。

就是闲来翻看的书本儿难入“耕读”之流。许五根除了会看七侠五义之类的小说,就是看一些旁门左道的医学类书藉,象什么穴位推拿、象什么接骨整骨,还钻研跌打损伤的偏方秘方。

许五根有暇了还去镇上走一走,他与那里开药店的郎中李迎松投缘,除了讨教一些医学常识,两人还喜欢切磋武艺练一练推手。

许五根练功不辍,更把太极勤于四体,腿上的风湿顽疾仍是一个恼人的心头之患,不能不担心哪天又会旧病复生。

葛家小孙子取名葛杰,小名蛋蛋。蛋蛋与许五根似乎前尘有缘,长幼两个互为喜见,彼此相处会油然而生一种亲昵感。

许五根教习蛋蛋打一打把式,这个小小子练功起来,马马虎虎的却也有模有样。

【4】

葛怀旺是葛氏家族的族长,其长子葛仰新在长安上大学。

葛仰新放署假(实为私自辍学)回来了,路遇许五根荷锄牵牛走在路上,葛仰新多看了许五根一眼,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了,葛仰新犯起了嘀咕,心中觉得许五根面熟之极,却一下子回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葛怀旺穿着白棉布褂子、黑裯灯笼裤,露出了身上健壮的肌肉,他正在后院练武厅里打人字木桩,这个人习练咏春拳数十载了,人字桩仍然是枣木做的,连个红木杈儿也没有,这特么的显然就是传统武术家的作派.。

所谓练武厅是个厦子,前面没有墙。余菊花坐在天井对面,坐在廊下缝衣裳,她一边穿针引线,有时抬头望一望葛怀旺矫健的身姿。

余菊花身材丰硕饱满,坐在镂空鼓凳上腰板挺的很直也很自然,她做起针线来手臂也轻盈手指也轻巧,整个人就象她画过修过的双眉一般,浑身上下也透着灵秀之气。

余菊花自己看不见自己,这时绿缎裤子兜着曲线优美圆润的臀部,让男人望之仿佛飘在水上也象浮在云端,一霎时就有了发明缝纫机的冲动和灵感。

葛仰新回来了,心情有些激动,刚和父母寒喧了几句,便冲着葛仁旺嚷道:“爹,我在回村的路上碰到一个人,此人非同小可哩,象极了吴新田的一名侍从官。”

葛仁旺一听愣了一下,旋即淡然道:"别说看着象,就算当过吴新田的帮凶,那又怎样啦?当兵为了吃粮吃饷,咱这大葛家,在山南海北当兵的也有。"

葛仰新愤然了,说:"声讨吴新田的时候,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群情激愤,你不是也很愤慨吗?让吴新田一溜走,又放虎归山了。"

葛仁旺冷笑,说道:"吴新田不走,又能将他怎样了?你不要神经兮兮的。"

葛仰新又说:"吴新田这个祸陕之贼不死,翻了身又会回来害人。我刚在外面打听了,他原来就是上岭的许五根呀。许五根定然协助吴新田潜逃了,吴新田一失势,他还装模作样御甲归田啦,啊?咱葛家还打算招他为婿,我真以为耻。"

【5】

余菊花应该是个怨妇吗?至少在人前,余菊花觉得呀,自己应当时不时地有所流露,表露出些许对婚姻生活"不尽如人意"的忧伤。

做作呀,反正有大把闲情。都是因为将就了丈夫的花心,那个象猫一样爱偷腥的葛仁旺,有关他的绯闻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尤其葛仁旺对于葛仁怀之妻的关切和爱慕,简直不避人耳目,那种深切的怜香惜玉之情,已经赫然成为葛家庄的一道风景了。

然而余菊花又是个天性比较温厚的女人,就象天赐的这副高大宽厚的身板儿一样,可是,女人拥有她这般强势的形态,似乎天生就不该屈就,不能养成逆来顺受习惯的,何况上天让她愈发前凸后翅的厉害。

年幼时不懂事儿怕疼,没有将脚丫子圈紧了,落下一副不小的丢人的脚板儿,少妇时代就为着这两只脚和鞋子懊恼了,人到中年又得千方百计地勒胸兜臀,余菊花心里直恨直恼,暗骂老天爷为何只突出个别女人的女性特征。自己要是丑一些也就罢了,这样了受委屈也就认命了,葛仁旺好色也就不怎么伤人自尊了。

余菊花幽怨只有金锁子能解。只有金锁子敢偷余菊花,金锁子背地里管余菊花叫她"玉人儿"。余菊花马虎不究何故,金锁子却心中暗笑,金锁子想到的是自己收购古物时挖掘到的那个玉人儿,这玉人儿可是远古时代母性崇拜的图腾象征哩,赤身裸体,雌性特征夸张的无所不尽其极。

回过头来说吧,余菊花对于葛怀仁之妻也妒忌不起来的,也许由于人家毕竟天生丽质,与生俱来的高贵,望之倾国倾城吧,犯不着为了吃醋而吃醋。再说,葛仁旺乱日的何止一个,他至今不敢纳妾,还是慑服于余菊花的,哪怕只是畏惧了余菊花娘家的势力。

至于葛仁旺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令余菊花想生气又不屑。

下雨。余菊花打着伞进了金锁子院门,闭门回身喊道:"凤子在家么。"

金锁子开了西厢门儿,倚着门框一笑,说:"在家哩,在这个屋里呢。下雨闲得正盼着有个女人来,好拉拉闲话儿。你把院门闩上,别让叫花子冒然闯进来,上回下雨让流浪汉在厦子下借宿了,去时偷了咱东西的。"

余菊花一边往西厢走,一边笑着说:"凤子,你猫在西屋里干啥好事?不会是纳鞋底子吧。"

余菊花一进西厢门,金锁子就把屋门儿反闩上了。金锁子笑道:"找我就是找我,还有借口了。"将余菊花丰满的身体从背后一抱,抱起来往前一送,余菊花惊叫一声,就扑倒在炕头上了。

余菊花嘴里还骂,金锁子笑嘻嘻地说:"我看见一只蜜蜂飞进你裙子里了。真的真的,不要扭别动。"

余菊花还欲起身,金锁子可是七极拳高手,一蹲一起,抱住余菊花两腿往上一送,就让余菊花跪在了炕沿上了。

金锁子不理余菊花脸红叫嚷,把她裙子一掀、将肥秋裤子往下一扒,直说:"不要动不要动,……我掰开了我见了,里头真有一只蜜蜂,别动别动,不弄出来了蛰死你。"

余菊花骂道:"我正气得要死呢,就蛰死我吧。"

金锁子两眼放光,说:"在我眼里哟,这雪白的象雪山一样,怎么比天还大哩,爱死人了就。"

金锁子用脚勾过来一只小凳子踩上了,把自己的裤子一褪,说:"我听见里面嗡嗡响,蜜蜂晕头了,在里边瞎飞呢。流出的这可是蜜么,看我蘸上一点儿枣花蜜,看能不能把蜜蜂钓引出来。蜜蜂把你蜇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心疼死了。好了好了,我引我的蜜蜂,你说一说你的烦心话。"

余菊花蹶着大肥.臀,趴着把脸儿侧埋在枕头上,余菊花抽泣,哭着说:"葛仁怀家的,越不把老娘当人了。"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就不说了。

金锁子道:"有啥说啥哼哼个啥哩。你咋狠蹶呀,手别捂着肥肚子,从后边伸过来掰着点儿,这凉粉坨子弹人的,够不着底儿。哎哟,蜂蛰了我一下,疼死了,看我把你这龟孙子捣死在里边,我捣,我捣,我捣。"

金锁子喘息了,说:"累死老子了,慢慢儿捣烂你这烂蜂,把我蜇肿了都。说一说,还有啥烂事让你不顺心了。"

余菊花娇哼,金锁道:"快说,啥事儿又惹你烦了。"

余菊花:"我、我,我就不要脸了我…,心肝……嗯,嗯,嗯,…快把你这…没羞臊的…嫂子捣死吧,啊啊…天哪……"(省略省略)

余菊花压抑着嘶叫了一声,雷击了似的,断了气儿,白肚皮压在席子上一抽一抽,浑身直打颤。

余菊花晕死了一会儿,醒转了,出了一口气儿。

金锁子道:"嫂子,我累得不行了。你觉着里面的蜜蜂捣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回去让我仁旺哥继续捣去吧。"

余菊花脸又红了,道:"你少说些……光顾说了…"

金锁子:"嫂子呀我累了,我都出汗了…实在累了,我想躺一会儿,你不累你自己捣。要不…,我放一股白沫,把蜜蜂淹死算了。"

余菊花哼不过来了,憋出一声骂:“算你……妈B!”

(省略省略省略)

金锁子把余菊花拥在被窝里,两人看着一张小照,金锁子说:"这就是仰新仰慕的那个才子呀,叫什么?汪兆铭。我钓蜜蜂的时候,你就偷偷儿看这个相片呀。我就爱死你这贱样儿了。天下女人谁有你心肠好,谁有你心肠软,不管老少爷们什么人,只要跪下求你,你就让人家白日。你真是个圣母哩。"

金锁子又捧住余菊花的脸,亲了又亲。

余菊花脸红娇羞,两人亲够了,余菊花又愁上眉头了,说:"我这仰新呀,他大学还没念完,非要到南方去谋差事儿,就是死活要投奔相片上的这个人,去效什么能力。我娃不听我劝,仁旺又不在意。"

金锁子说:"仁旺忙着给你捞财哩,什么同乡会、红枪会,黑道白道都买葛仁旺的面子,你这个葛太太还不风光呀。"

【6】

七级拳宗师马老爷子,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他在街上闲走,见不少人围观墙上张贴的告示,他也有兴致凑上前去一瞧,一看,原来是七级堂清理门户的通告。

通告内容声称,许五根乃吴新田麾下三虎之一,实属助纣为虐之祸陕小贼,七级堂以此等弟子为耻,云云云云。

马老爷子心中气愤升腾。七级堂堂主马元成乃马老爷子长子。马老爷子急不可耐,径直去了七级堂。

马老爷子责问马元成,说:"许五根,就是马凤莲养大的那个小五儿么。二十年前咱可穷得不象样儿哩,收徒授艺,一个徒弟一月缴十个铜板五斤玉米三斤麦的,马凤莲从来没有拖欠过哩。要说吴新田不好,那也是北洋政府总理段祺瑞任命的,吴新田拥兵数万哩,当兵的听指挥.当兵的有啥罪过?既便他身为军人没有安分守己,也轮不到七级堂降罪呀。"

马元成说道:"爹,这是道义,抑恶扬善是习武之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马老爷子说:"呸。你贩烟土、逛窑子哩,还妄谈什么道义。"

马元成不羞不恼,苦笑一下仍然郑重其事,义正辞严道:"不管我干啥不干啥的,我也改变和抹杀不了道义,也不妨碍我主张正义。道义,大道行于天下,就是一加一只等于二那么清楚。就私人感情来讲,我也认为许五根很有德行哩。"马老爷子不等听完,拂袖而去。

马元林见到马元成,开口就说:"大哥,你就听信金锁子蛊惑,总有你吃亏的一天。金锁子心怀鬼胎哩,连余世存都对他戒心有余的。你认为有金锁子就能够成就一番大业,那,你就由他牵着鼻子走吧。"

马元成说:“金锁子算什么,他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何时把他的意见听到肚子里去了。严格地讲,许五根只当过咱爹的徒弟,还算不上七级堂的门生,是许五根唤了金锁子'师叔'和七级堂套近乎,咱张贴告示就是把许五根撇清一下,咱不伤他一根汗毛儿。”

马元林不屑一笑,道:“我怎么觉得,有个能当上代省长吴新田的护卫的弟子,是七级堂的荣耀呢。”

马元成笑道:“是啊,不张榜宣告,谁会知道许五根与七级堂有渊源呢。”

【7】

七级拳清理许五根的通告,还把张贴到葛怀仁府第的大宅门儿上了,葛金氏不让撕,笑说:"咱家有了男子汉了,不贴这个,别人还不晓得哩。"

【8】

李迎松与许五根对练太级推手。

李迎松问:"七级门下,造诣最高的,你认为谁。"

许五根笑道:"不晓得。记得太师叔说过,金锁子天资出奇。"

李迎松:"金锁子是破落的八旗子弟,场面上的人物鄙视他,是不是因为他的出身。"

许五根一笑,说:"我不知道谁瞧不起谁,和金师叔出身无关。金师叔是他爷爷收养的,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汉。"

李迎松也一笑,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余全莱是这一带的土皇帝,余家势力如日中天,余全莱讨厌姓金的,大家都趋附余全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