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就是在医院匆匆见了父母最后一面,白布过头,安静地躺在那里。
后来被陆承意折磨得终日只能在疗养院中度过,反复地进入黑暗,癫狂,注射镇定剂,药物,换来短暂的清醒。就这样不断地恶循环,她像是被困在了白色世界和黑暗世界的边缘,不停地左右踏步。
然而她哪个世界都不喜欢,她只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医生告诫叶浩辰,她的身体被折腾得元气大伤,免疫力比一般人差很多,加上神经脆弱,很容易面临险境。
于是,她便日日望着疗养院的那扇玻璃,与外面的世界遥遥相望。
她讨厌医院,讨厌那惨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那生离和死别。
然而叶浩辰现在却无法随意挪动,在医院里他的伤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浩辰这次出事本就是瞒了思思的,最快他们也要在这边待一个月,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让浩辰为她担心。
于是,她便找了采购的理由晃出去。
没成想,竟在门口碰到了来送宋堃上班的楚凌寒。
陆如画当时在医院门口等孟刚从地下车库提车来接她,而楚凌寒正巧送宋堃来上班,车子停在陆如画面前。
宋堃是看到站在门口那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女人的,车子停下来,他解安全带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等宋堃下车了,坐在驾驶室的楚凌寒便透过降下了玻璃的车窗与陆如画遥遥相望。她看到他了。
大概过了几秒,在陆如画移开视线的时候,楚凌寒下了车。
陆如画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楚凌寒,或者说,这几天她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个男人,除了偶尔想起阴魂不散的绯闻事件,她几乎没有想起楚凌寒这个人。即便他是杨希迎疯狂举动背后的根源。
余光可以瞄到楚凌寒是直挺挺朝她来的,就在这时,她的车子来了,孟刚从副驾驶上下来,为她开了后车门。
陆如画刚弯下腰要进车子,就有一个声音十分急切地叫住她,“锦瑟。”
要迈进车里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直起身子,看了眼停在她几步远地方的楚凌寒,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宋堃。扭头对孟刚说:“你先进车子里等我吧。”
有些戒备地看了楚凌寒,又用极为犀利的眼神瞪了眼他身后的宋堃,孟刚才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站在楚凌寒身后的宋堃表示自己很无辜,这个大哥的眼神真凶,人家好怕怕啊。
“有话要说?”
面前的男人叫住了她,可是等她站住了,这人又只是杵在那里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这里是军区医院的门口,人来人往的,陆如画很担心会被有心人拍了去,等明天自己又要上热搜,绝对还能坐实了跟楚凌寒之间的绯闻。
“杨希迎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很抱歉这次因为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
说实话,陆如画虽然跟楚凌寒不熟,但是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陆如画就知道这男人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是有多微信。他妖孽惑人,他嚣张跋扈,他我行我素,他不在意后果硬是跟她扯上关系,无论她是否嫁人,是否已为人母。
对于陆如画来讲,永远猜不透的这个男人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她不想去触碰,也不敢去触碰。
但是,看过这男人那么多面的陆如画,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人摆出这么一副表情。往日总是吊着的桃花眼今天微微有些下搭,歉疚无害的样子,眼神里总有那么几分的小心翼翼和试探。这样的楚凌寒褪去了往日的张扬,显得太过小心了些。
蜕变后的锦瑟足够的心硬,却也足够的心软。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打断楚凌寒的话:“杨希迎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即便是因为你,那么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有足够的判断力来为她自己的恶果负责。你不需要感到内疚,也不需要这样对我,我从不认为这件事情是你的错。”
听到最后一句话,楚凌寒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要知道这么多天,他可是一直惴惴不安,他生怕锦瑟因为杨希迎的愚蠢行径就迁怒到了他的身上,也很担心她因为这件事情再次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只是还没等楚凌寒高兴,陆如画下面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样的冲他泼了过去,“虽然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希望日后与楚先生之间除工作以外再无不必要的牵扯。您也知道我已为人妻已为人母,尤其在现在风口浪尖需要多避嫌,如果有冒犯楚先生的地方,请您多海涵。”
好一句再无牵扯,好一句多有冒犯。
楚凌寒现在简直想要爆粗口!口口声声说这件事情不怪他,可是一转脸就给他们之间判了死刑。好一句为人妻为人母,硬生生将他推远。
“锦瑟,你真残忍。”
她却一脸淡漠地回他,“大概。”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诛心。”
陆如画转过身,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正视他,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楚先生,正因为我知道,才为双方选择了最好的处境。还有,你的感情我承受不起,而且已经打扰到我和我先生的生活,这让我觉得很恐惧。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值得你珍惜的另一半。”
说完,陆如画就上了车子。直到车子绝尘而去,楚凌寒仍站在原地,望着车子的方向,好像能够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一样。
而宋堃全程站在楚凌寒的身后,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对楚凌寒,他同情也感到不值。他兄弟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却偏偏瞧上一个不爱他的。
对锦瑟,他理解却也生气。他欣赏她的干脆果决,也气恼她的足够心硬,尤其是了解到楚凌寒对锦瑟的感情后。
作为一个真正的局外人,他看懂了楚凌寒的爱恋与不甘,也看懂了锦瑟的心硬和心软。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怪只怪他们没有在合适的时光里相遇。
上前一步,宋堃拍了拍楚凌寒的肩膀,“走吧兄弟。”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抹了把脸,在转脸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那妖孽散漫的样子,“她这么诛我心,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呢?”
这话像是在跟宋堃调侃,又像是在对自己讲。
宋堃愣了愣,本想冲着他背影骂他神经病,但是却又知道这话别后的痛和情不自禁,最终还是忍住了。罢了罢了,这是那小子的感情,他又何必操着他老子的心。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迟早要在那女人手里吃亏。
而此时医院的某层落地窗前,窗帘半开,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正凝视着楼下某点。
“老板,楚凌寒那边需不需要……”
叶浩辰抬手止住了身后孟朗的话头,“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他已经纠缠太太很多次了。”
叶浩辰的右手手指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轻笑:“她既然没有跟我提起,就代表她不想让我知道,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我这样直接干预,她会不高兴的。”
孟朗看了眼面前这个即便坐在轮椅上依旧拥有指点江山气势的男人,越发恭敬,“是。”
他跟在叶浩辰身边多年,从小就待在他身边,叶浩辰是个怎样的人,此时是个怎样的表情,孟朗最清楚不过。
他知道叶浩辰对太太的独占欲有多么可怕,也见识过没有太太在身边的那几年里叶浩辰是多么的阴沉可怕。
对于楚凌寒这种觊觎陆如画的男人,叶浩辰简直恨不得撕了,但是相较于自己的内心,他更在意陆如画对他的看法,更在意陆如画的感受。
孟朗能感觉到楚凌寒世界里的季节变化,完完全全是围绕着陆如画在变化。
小的时候叶浩辰便是高高在上的,这种感觉并非因为他们之间的身份只差,更多是来自于叶浩辰本人的强大,小小年纪,连叶家长辈都无法控制的孩子。
但是,叶浩辰这个人,一旦沾上与陆如画有关的事情,便变得不像他自己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超人回归了正常人,普普通通,有喜有怒。孟朗不敢相信叶浩辰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番地步,但是却又更加喜欢这样有血有肉的叶浩辰。
“孟朗,扶我回床上吧,回头让太太看到,她又要跟我闹了。”
分明有些无奈的话语,却硬生生被叶浩辰说得有几分的宠溺和满足。孟朗想,叶浩辰大概十分享受这种被陆如画围着转的日子吧。
“是的少爷。”
孟朗恭恭敬敬将叶浩辰扶回床上,再给他掖被子的时候,便感觉到叶浩辰的视线扫过了他的脸。孟朗心里咯噔一声,却没有多做声。
他笔直地站在床边,等了很久,才听到叶浩辰开口。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分明可以不牵动伤势地回C市,却硬生生地用谎话将如画留在了Y市?”
孟朗不知道叶浩辰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琢磨不透,便认认真真地回答,“我想您是考虑到前段时间的绯闻会给太太带来困扰,所以才想着带太太在Y市避避风头,省得太太心里堵。”
叶浩辰赞许地看了孟朗一眼,“也是,也不全是。”
顿了顿,才看着窗外的飞机线开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最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看着我跟如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过来了。这次待在Y市,其实我最大的目的便是能够跟她在这里好好的待上一段日子,体会一下正常夫妻该有的生活。”
对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叶氏集团总裁来讲,这句话要是被外人听了,肯定要嗤笑道“有钱人就是活得矫情”。可是孟朗却是跟在叶浩辰身边二十多年的人,他跟陆如画之间的风风雨雨他是一清二楚的。
两个人原本金童玉女,却因为陆家变故妻离子散,好不容易将太太找回来了,又折腾了大半年才结了婚。原本以为就此能够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了,却没想到陆承意阴魂不散居然从监狱里出来了,太太这边又时不时地病发,这日子着实过得折腾。
在孟朗看来,叶浩辰跟陆如画结婚这一年里,总是充斥着病痛、工作、绯闻、敌人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的生活好像受到了诅咒,就没有消停过。
这一句“正常夫妻该有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有太多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