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画想了想转身问:“那现在跟我讲讲车祸的事情吧,是偶然还是蓄谋?”
“是蓄谋。当时我跟老板都在车子上,打算回落脚的酒店。我们都没有注意从旁边的一个小窄路里突然就冲出来一辆跑车,直直地撞在我们车子后排的车门上。幸亏当时司机反应很快,打了方向盘,缓冲了撞击的力度,结果车子最后撞在了绿化带的树上停了下来。”
直接往车后座撞,想来目标便是叶浩辰了。
而车祸发生在Y市,如果是蓄谋,那么幕后黑手的范围也不大,“是杨家?”
孟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杨家人,但是准确点说,其实是杨希迎。”
这次他跟叶浩辰来Y市出差,最大的目的便是跟杨家谈判,而那天从杨家当家人的态度来看,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成,杨家很识相,所以这个车祸并不是杨家当家人指派杨希迎做的,他也不会让自己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听到这个最近一直是她麻烦源头的名字,陆如画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周身的气场变换也只是在眨眼之间。
至少,这身气场惊到了孟刚孟朗以及跟来的司机保镖。在场的人都是叶浩辰信任的手下,孟刚孟朗不说,剩下的司机和保镖都是叶浩辰亲力亲为挑出来放到陆如画身边的。他们多多少少对陆如画都有一定的了解。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老板娘虽然不太爱说话,性子也有些冷硬,但是却绝不是个冷心肠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们都觉得老板娘面冷心软,从不随便使唤他们,想要请假也很容易,甚至还时不时地给他们放假。
相处了这么久,陆如画这么冷冽的眼神和气场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心里默默腹诽,果然是老板身边的人,动起怒来,这气场不是盖的。
“杨希迎人呢?”
孟朗第一次见陆如画这样狠戾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好似在用锋利的牙齿咀嚼那人的筋骨一般。
他收敛了一下表情,如实地汇报,“杨希迎撞上来的时候,我们司机反映很快,做了闪躲,被撞了一下之后便往旁边的绿化带去了。她就不大幸运了,跟我们的车子相撞之后,擦过车身被迎面而来的两个车子躲闪不及给前后夹击了……”
那场面,当真也是不忍直视,原本想要害人的,结果她要撞的车子虽然撞了绿化带,但好歹车身除了撞击还算完好,而她的跑车就不一样了,正好横在路中间,两辆车子躲闪不及前后夹击,车头车尾被撞得严重变形,而杨希迎也被卡在车子里。
后来消防员是用电锯切割车身,才将卡在车头的杨希迎给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人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断了五根肋骨,右腿可能保不下来了,脑部有大面积淤血……”
孟朗的话还没讲完,陆如画便硬生生地出声打断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和起伏,在她看来,即便那个女人现在多么半死不活多么可怜,她都生不出半分同情。
“她人现在呢?”
“还在手术室抢救。”
“找律师,在医院守着,等她醒了我要立刻把她扔进监狱。”
说完这话,也不管身后的孟朗孟刚是如何反应的,陆如画直接进了叶浩辰的病房。
轻轻地开了门,又轻轻地关了门。地面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算不上柔软,却让人忍不住放轻脚步。
跟大多数的病房一样,这里的墙也是白色的,大片大片的白色,单调却苍白,让人很容易在这单调中绝望,像是悲伤眼睛后,躺在这间屋子的人的人生很快便会被抹白,像是这房间的墙一样。
这个病房走廊正对的便是一扇很大的窗户,如果是晴天,这里采光会很好,站在这里也能看到外面的路灯和斑驳的树影。
再往里走,便是一张大床,是那种高级病房才有的大床,上面躺了一个昏睡的男人,他的额角贴了块纱布,俊美的脸上带了许多细微的擦伤。他的嘴唇发白,亦如他苍白的脸色,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陆如画算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脆弱的叶浩辰,平日里他总是像一座山一样,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一切,即便处于黑暗中也能够让她感到安心。然而今天,他却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是那样脆弱,早就没了平日的坚不可摧。
从旁边的桌子下拖来一把椅子,在他的床边坐下,看了眼他另一侧左手上的吊瓶,然后从被子下轻轻地握住他的右手,跟平日一样温暖。
“你看,我早就说过了,我命硬,会克所有对我好的人,以前你总说我迷信,说我胡思乱想,现在呢,真的成真了吧。”
陆如画是从小接受西方教育长大的,对于鬼神从不迷信,她相信科学,认为科学可以解释一切,至于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她也只认为是科学发展的滞后性。
但是自从陆家父母惨死陆家败落后,陆如画便隐约记起曾经她外公对她说,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她命硬,招贵人也招恶人,前半段的人生得受点波折,如果能够在贵人相助下熬过去,将来便是大富大贵之命。
当时陆家父母听了十分不高兴,什么叫命硬?听完之后完全没有带她算命时的虔诚和迷信,总说人家算命先生是为了骗钱才说的那么玄乎的,他们家的宝贝从出生就是富贵命,哪里来得坎坷和波折。
大抵做父母的都听不得人家说他们孩子的坏话,也由不得人家随口编排他们 宝贝的命数,只是却没有想到,她当真是命硬,招来恶人,害死了他们。
只是这个时候,陆如画也只是隐约能记起她外公对她提起的这件事情,当时他讲起来的时候还是作为一件趣事来提给她听的。但这并不能让从小就是科学主义的陆如画一下子就迷信起来。
直到她来到美国后,她才发现,大概她当真是命硬。
刚到美国的时候,即便有顾芳华给她打点,但依旧无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很好地生活。比如她总是迷路,看着陌生的街头会无助会恐慌,想要问个路,都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现在住的地方叫什么路。
做出来的菜不是炒糊就是做不熟,勉强下咽,却没有半点营养可言。
她不是不绝望,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不容许她绝望。她还要把他生下来,让他看看这个世界,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找那个魔鬼报。
但是,即便是仇恨和新生都无法一直支撑着她破碎的灵魂,身体的疼痛和神经折磨总让她在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濒临崩溃,她像是一具带着沉重使命却不知归途的行尸走肉。
就在这个时候,脚边万丈悬崖生死一线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带着烟熏嗓的女声。
歌词大意是这样的,“谁没有点过往,就像是你曾经最爱吃的糖,可能有点甜,也可能甜得发咸。怀念它,忘记它,都只是一种选择……人生还有那么长,何必浪费时间去忧伤……啦啦啦啦啦啦,何必浪费时间去忧伤……啦啦啦啦啦啦,我没有那个时间去忧伤……”
美国的街头总是不乏艺术的存在,街头艺人会带着自己的乐器即兴表演,也有表演班的学生自己组了乐队出来玩乐。
只是陆如画倒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做街头表演,而且,只是她一个人。
那女人烫着金色卷发,拥有大多欧美女人的高鼻梁和高颧骨,肤色并不是很白,健康的小麦色,高挑且瘦,穿着一条紧身的破洞牛仔,背个吉他站在路边弹唱。
陆如画站在她面前,看到她弹完一曲后,伸手将右耳旁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来的耳朵上扎着一排闪亮的耳钻,她抬眸看向她的时候,陆如画发现,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蓝得像海一样美丽。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陆如画,因为陆如画是唯一一个驻足听她唱完完整一曲的人,很显然,这个女人依旧没有走,好像是在等待她唱下一曲。
她冲陆如画笑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嘴唇开开合合,性感带着点小沧桑的烟熏嗓便慢慢地从唇间踱出,像是在轻轻吟唱一曲古老的歌谣。
而那首歌好像真的是一曲民谣,至少后来他们成为朋友后,玛利亚告诉她,那是一曲美国南部的歌谣。
是的,这个街头歌手名字叫玛利亚。
在她唱完那曲歌谣后,陆如画将口袋中的纸币轻轻放在了身前的吉他盒里,然后轻轻地鼓了鼓掌,“你唱的很好。”
那天,陆如画最终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是那个街头歌手送她回的家。陆如画不知道是自己给的钱起了作用,还是那句夸赞起了作用,总之,在陌生的过度,在最无助的时候,她得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后来,陆如画去上课的时候,总是在下课的时候走那条路,她总能够看到玛利亚。开始的几天,她只是站在那里听一两曲,放下钱鼓鼓掌。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总会交谈几句。
玛利亚会用她特有的烟熏嗓问她,“嘿,今天的曲子喜欢吗?”
陆如画也不全都会讲喜欢,有时候会说:“它太忧伤了,听了会伤心,但是很好听。”
这个时候玛利亚也不恼怒,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再给你唱首欢快的。”
后来的后来,玛利亚被一个星探发现,签了一家唱片公司做了歌手。算不上多火,但是好歹出了专辑,这一直都是玛利亚的梦想。那个时候陆如画也刚刚跟玛缇娜相识,得到了玛缇娜的青睐,作品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了。
大概两个人都忙了起来,所以也很少见面,没当陆如画经过那条街的时候,总能够想起之前有个街头歌手会站在固定的位置,弹着吉他唱着歌,那好听的烟熏嗓,仿佛在昨天还有听过。
最后一次见到玛利亚的时候,是在她做了歌手的第二年的夏天,那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有一天傍晚,她刚从一个展回家,就见到玛利亚带了个墨镜倚在他们家门口。不知道是因为墨镜太大,还是她变得太瘦,一时间陆如画竟然没有认出来站在她家门口的女人就是她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