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21日,农历二月初一,春分。
华沙市,清晨六点。
“叮铃铃.......”此刻华沙市寒冷的清晨时分,洛尔福大街十七号二楼卧室内一片温暖,干燥的壁炉内燃烧了一夜的柴禾正在静静的熄灭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水混合松脂燃烧的味道,一个陈旧的闹钟精准的六点时分响起了铃声。
“喔~”陈烬打了一个哈欠,竭尽努力的争脱掉了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住自己的何欣怡,用强烈的意志从温暖香艳的被窝中爬了起来。
“嗯.....”被陈烬弄出动静吵醒的何欣怡缓缓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令人心痒的轻吟声,看着没穿衣服的陈烬坐在床边,何欣怡毫不顾忌的赤裸着身子从被窝中爬起来,攀到了陈烬宽厚的后背上,头枕在陈烬的肩膀上,两只手环绕着陈烬的脖子:“亲爱的,今天就不能晚点起床吗?”
“不行,今天是工作日,使馆的工作很多。”陈烬简短的回答道,随即补充道:“你可多睡一会,白天尽量不要出门,这条街虽然是使馆区,但华沙的治安还是很不令人放心的。”
“知道了,你就算是周六也忙得不行,每天都是凌晨一两点才睡,可还是要六点钟起床,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垮掉的!”何欣怡一脸心疼的用纤细的手指抚过陈烬胸膛上的弹痕和伤疤。
“我是一个军人,军人是没有假期的。”陈烬松开了何欣怡的双手,起身利索的穿好了自己的少校军官服,将尼泊尔军刀别在了腋下,腰上插着一把从驻德集团军司令部弄来的秦式手枪,腰带上还别着几个装满子弹的弹夹。
“明明只是一个使馆的武官,成天全副武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门打仗呢!”何欣怡披着一身薄薄的睡衣,站在了陈烬身后,细心的替陈烬整理着衣角。
“我出去了,自己在屋子里面照顾好自己。”陈烬叮嘱了一句,拿起军官大檐帽戴在头上,准备出门了。
“等等!”何欣怡走到了陈烬身前,认真的替陈烬系紧了领带,重重的吻了陈烬一下:“早点回来,别再让我等到凌晨了!”
“嗯,我尽量!”陈烬披上了大衣,拿着围巾和手套,推门而出。
坐着一辆老式的福特轿车,陈烬替自己点上了一根香烟,拿起了一份柏林传来的国际时讯摘要仔细的看了起来。
开车的司机是何欣怡从国内带来的一个随从,是何欣怡父亲何应钦安排的亲随,当过几年兵,身手很好,何欣怡却将他当成司机安排了陈烬。
车开到了使馆门口之后,陈烬推开门下车了,招呼道:“送到这里就不用跟着我了,回去照顾好欣怡,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面。”
“明白,长官!”司机赵志成硬朗的答道,一腔口音军人味十足。
陈烬点了点头,从口袋里面掏出为数不多的几张华元钞票递给了赵志成:“买点新鲜的全麦面包带回去,欣怡吃不惯那些杂粮的黑面包。”
“这......少校。”赵志成迟疑的说道,他很清楚,陈烬作为一个武官没有职位津贴以及其他正常军官的额外薪水,一直都是过得紧巴巴的。
“没事,使馆里面管饭的,不用管我,你自己也买点吃的。”陈烬说道,华沙目前的消费水平非常高,尤其是食物价格因为动荡的局势飞快上涨着,一个月前的华沙1兹罗提还能买到一点五磅的全麦面包或者1.4升新鲜的牛奶,现在1兹罗提只能买到不到零点五磅的面包,至于新鲜牛奶已经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了,货币贬值的速度几乎令人无法适从,所幸的是诸如华元、英镑、马克、美元之类的外汇在华沙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赵志成拿着钱感激的开车离开了。
陈烬走近了使馆,看着使馆门前一路路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排队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华沙动荡的局势让无数人想要离开这个国家,尤其是波兰数量众多的犹太人,他们很清楚苏联人进入这座城市之后自己会遭遇怎样的下场,虽然苏联人可能会因为国际影响而善待他们,但可能性太小了,没有人敢去赌,这些犹太人目前在欧洲非常不受欢迎,尤其是在英法乃至德国范围内,很多欧洲国家都拒绝对犹太人签发签证。
原因正是他们意图离开波兰,犹太人是一群对所居住国家观念十分单薄的种族,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一旦国家遇到危难他们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帮助国家渡过危机,而是想着带着自己的财产离开这个国家,这样的民族自然也不会受到其他国家的欢迎了,没有人会喜欢一群只会索取而不付出的人的。
使馆门前的卫兵端着步枪静静的立在人群前,任何不守规矩的人都会被他们逐出排队的队列,从而失去申请签证的机会。
陈烬压低了帽子,走进了使馆大门,两名卫兵恭敬了行了一个军礼,态度十分尊敬,因为陈烬是他们所见过最为尽职尽责的武官,他几乎每天都是提前来到使馆,从未迟到过一次。
陈烬还了一个礼,走到了自己办公室——签证处,因为使馆人员紧张,仅有的几个外交参赞陆陆续续都被抽调到了德国柏林,如今的使馆内只剩下了四个卫兵以及外交特使闫志豪和陈烬,陈烬作为一个武官也不得不在日常工作中兼职起了签证官的工作。
做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陈烬取出了两颗签证专用的印章,一个红的,一个黑的,红的代表通过,黑的则代表拒绝。
“卫兵,开门,放那些波兰人进来吧。”陈烬点上了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一个刚刚被放进来的中年波兰犹太人,一脸焦急的冲到了陈烬面前坐下来了,拿出了厚厚一摞文件和几本护照,用结结巴巴的中文祈求着说道:“请您......帮帮....我。”
“我会尽量的,如果的你的文件齐全,并且申请条件符合要求的话。”陈烬公事公办的说道,他这几天见过太多的这样的人,虽然很同情,但在闫志豪特使的嘱咐下他也只能公事公办,如果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混到了国内或者,这些人到国内闹出了什么乱子,负责通过签证的签证官以及使馆负责人都会受到严重追责的。
陈烬拿起了文件略略扫过,粗略的了解了一下申请人的背景。
“工人、初中学历、财产微薄、从事机械加工厂工作,并且还是全家五口人申请签证......”陈烬皱着眉头,喃喃道。
“求求你了......”中年人拿出了一张全家福照片,指着上面说道:“我......女儿....三岁.....小儿子....九岁,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陈烬微微摇了摇头,拿起了黑色印章重重的盖在了几张护照上:“很抱歉,你的中文掌握情况不符合申请要求、并且你在中国没有任何一位合法共和国公民作为您的联系人或者担保人,我不能通过你们的签证申请!”
中年人眼眸中的希望全部破灭掉了,瞳孔中充满了绝望的灰暗,他已经申请了好几个国家的签证,但全都被拒绝了,拿起了文件和护照,他低着头走出了签证处。
“下一个。”陈烬冰冷的声音传出门外,两名衣着考究的年轻夫妇带着一双可爱的儿女走进了签证处。
“请拿出你们的申请文件以及护照,并说明你们申请原因和申请签证种类。”陈烬话语不带任何情感的说道。
“军官先生,我和我的家人希望能够申请到前往中国的移民签证,这是我们的文件以及护照。”丈夫紧紧挽着妻子的手,面色忐忑的递上了文件和护照,他的中文说得很流利,已经符合申请签证的语言掌握要求了。
陈烬漫不经心的拿起了文件随意翻阅着,嘴上公事公办的说道:“食品商人,经营进出口食品,财产情况良好、申请家庭集体移民签证........”
这样的条件很标准,但还是不能达到申请许可的要求,闫志豪交待的事除非在国内有联系人或者能够出示共和国官方给予的正式文件,否则一律拒签。
“很遗憾....我不能.....”陈烬冷冷声音脱口而出。
桌对面的夫妇双双露出绝望的表情,一对可爱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也感觉到了紧张和绝望,两个小孩跟着大人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稚嫩的眼眶中含满了泪水。
“等等,这是.......”陈烬翻到了文件的最后几页,看到了几张共和国海关签发的大额进出口贸易报税记录,随后换上了询问的口气问道:“先生,您是否在一九三六年向共和国出口了一批货物?”
“是的,军官先生!”丈夫赶紧答道,眼神中重新充满了希望。
“随后又进口了一批化工品回国?”陈烬继续问道。
“是的,军官先生,那是一批用作水果罐头的添加剂。”
“两次进出口贸易,你们总共向海关缴纳了总计23447华元的税款?”
“是的,军官先生!”
“可为什么保税单上的名字是彼得,安德利尔呢?这不在你们的申请名单中。”陈烬疑惑道。
“彼得,安德利尔是我丈夫的父亲,我丈夫是萨瓦,安德利尔。”妻子赶紧替自己的丈夫答道,说的是德语。
“那么你们的父亲彼得,安德利尔为什么自己来申请签证呢?”陈烬用流利的德语反问道。
“我父亲在去年已经病逝了。”丈夫赶紧说道,满怀忐忑:“请问我们的签证能够通过吗?”
“嗯,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了,尊敬的纳税人先生。”陈烬语气缓和的说道:“共和国不会忘记每一个曾经为国家纳过税的人,哪怕他是一位异国人。”
“太感谢您了,军官先生!”妻子非常的感激的说道:“您真的是一个好人!”
“先别急着谢我,虽然你们的条件符合要求,但是......”陈烬一个但是就让这对夫妇重新陷入了急迫和慌忙之中,在两人祈求的目光中,陈烬继续说道:“我们这里只是代办级的使馆,并不具备通过永久移民签证的权限,你们可以拿着文件去柏林,那里可以顺利通过你们的申请。”
“军官先生,我们根本不可能进入德国!”丈夫失望而又激动的说道。
“嗯,那么我可以为你们先办理临时的商务签证,你们可以在到达共和国之后再重新申请移民签证!”陈烬说道。
“太感谢您了!”
“不用客气,为纳税人服务,是我们应尽的义务。”陈烬说道,共和国对于每一位纳税人的地位都是极为重视,尤其是纳税数额巨大的人,可以顺利过得公民身份,同时具备平民身份所不具备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等政治权利,当然,除了缴纳足额税金之外也可以通过服兵役而获得公民身份。
陈烬在护照栏上填下了为期三个月的日期,标明了商务项目,最后盖上了红色印章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对夫妇欢天喜地的带着孩子走出了大门。
“下一个!”
接下来又是不断的拒签了,一个个满怀希望的人们在陈烬这里收获到了绝望和失落。
直到一个文质彬彬的,三十岁左右的犹太人,拿着文件在被陈烬拒签之后,陈烬惹下了一个麻烦,因为那个犹太人出示了一张共和国远东国际商务学院的毕业证书以及一张盖有共和国教育部钢印的学士学位证明。
这样的人在国内必定有着很多同样精通商务的同窗,他们可能会是富商,也可能会是经济官员,反正有着大学学历的人在国内肯定混的不会差。
最后陈烬只好捏着鼻子道歉,并且通过了他的签证,还将其送到了门外,服务非常周到,以免这位扮猪吃老虎的学士先生向使馆投诉自己。
但像这样的幸运的人并不多,更多都是被拒绝的可怜人,一群不受本国庇护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