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官场投名状
吴时行蹙着眉头,做思索的形容,偏着脸对阎王说:“阎王爷!不对吧?据不才对《周书》的涉猎,其中的确曾记叙宇文泰‘遂留绰至夜,问以治道,太祖卧而听之。绰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太祖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诘朝,谓曰:苏绰真奇士也!’可这其中并没有鬼把戏里所上演的情节呀,你们阴间是在戏说人间的历史啊!不严肃,也不真实。”
“吴秀才,看来你真是太过书生气了!”阎王不以为然地说。“实际上,你们人世业已引以为自豪的所谓悠久历史,是一直没有真相的。人们不都常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么。所以,读书、特别是读史,不仅仅要读文字记录,而且尤其要用心去读含蓄了的那些东西。就是要通过真实的文字,发现那些不真实的记载,从而获得真知灼见与启发开悟。如果学而不思,搞所谓以史为鉴,不仅长不了见识,还会陷入更大的迷惘!”
“阎王爷!不才知您有非凡的智慧与神识。”吴时行读书人的拗劲这时有点上来了,似乎找到了讨论的感觉,他不服气地说。“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在臧否历史人物方面,作合理想象、任意假设和进行想当然的批评,甚至恶意戏说。就像这场鬼把戏,把宇文泰和苏绰演义成阴谋家那样。”
看到吴时行说话的认真劲儿,阎王微微摇了摇头,以长者的风度,宽厚地笑了笑,他说:“人们常讲,假作真时真亦假。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身在红尘,当然看不透、识不破、同时也理解不了历史的真面目。”
讲到这儿,阎王顿了一下,用手拨拉拨拉吴时行的手膀子才又接着说:“其实,纵观几千年来人类的历史,哪个朝代的统治者不是玩弄权谋术的阴谋家呀?在一个靠人治,而缺乏广泛民主的专制国家,上下级无非人身依附关系,擦烂污指数,就是忠诚度的生动体现。由于体制已腐败无完肤,潜规则已深入人的血脉,因此,在官场的腐败宴席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的人,皆巴不能够有自己的一双筷子!”
阎王说到“一双筷子”四个字时,自觉加重了语气,同时又一次伸手拨拉了一下吴时行,问到:“你说是不是?”吴时行被阎王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跟不上趟,只能下意识地挠头“嗯嗯”思考着怎么才能顺上话。
实际上,阎王并没有向吴时行征求意见的意思,他不过是在强调自己的观点,提醒听者注意。就在吴时行,要开口表态之际。阎王向他摆摆右手说:“吴秀才,听我说噢!按照我的总结,几千年来的官场基本都是这样:第一、反贪官用贪官;第二、制度性的腐败和潜规则迫使极少极少的清官,变成贪官;第三、官场就是有编制的江湖,江湖就是官场的学校。所谓的官场腐败,无非是每个官员进入官场的一个投名状!”
说到末了,阎王把“投名状”三字,讲得一字一顿,并拽着吴时行的衣袖,边抖边说:“投——名——状!吴大秀才,你懂的!”
“投名状?”吴时行被阎王幽默搞笑了。他有意装作疑疑惑惑地样子说。“这投名状是不是林冲当年上梁山,白衣秀才王伦要他下山杀个人,提着人头来入伙的事?”
“是的!本王就是这个意思。”阎王白了一眼搞怪的吴时行,用略带沉重的语调说:“本王可没有闲心给你讲段子,我讲的是一个严肃的话题,如果你认为有些幽默的话,对你来讲,那也只是个黑色幽默,不会开心,只有痛心。因为这个投名状,就是你进入官场后,再也没有回归之路的卖生契。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你既然和本王打赌约定,那么,在冥冥之中,你就必须去书写提交那份投名状。一如林冲入伙梁山,必须要有和同伙一样的杀人经历;而你今后入官场,也必然要有与同僚一样的贪腐经验。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吴时行见阎王态度严肃,表达真切,不觉也深受感染。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未来责任重大。他自觉收拾了心情,暗下决心,一定要赌赢阎王,做人性的见证,为官吏争气,以自己的实际行为来向阎王证明:在尽管已十分污浊的官场上,但却还有个别像他这样无需提交投名状,能够自觉抵御腐败侵袭的纯洁的灵魂。
看到吴时行陷入沉思,阎王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微笑,忽而又莫名叹息一声,并语重心长地说:“吴秀才,本王知道你此刻的所思所想。其实,到目前为止这今晚的一路走来,本王一直在都是在开你的心窍,启发于你,希望你能认清官场的流弊、人类历史的真面目,知止当止。我的引导只能到此了,希望你能明白本王的良苦用心,今后好自体认、体悟。临别之际,本王还有一事交待……”
“阎王爷!救命呀!冤呐!您的手下在胡乱抓人啊?”正当阎王要往下说的时候,忽听有叫破嗓子的喊冤声起。随声一阵风来,只见黑白无常押着一中年男子,现身于阎王的面前。
吴时行拿眼一觑,见这黑白无常的形容如传说中一样,皆长衫高帽执扇,只是颜色分黑白,帽子上所书内容不同,白无常帽上写着“见吾生财”,黑无常帽上则写着“见吾者死”。
“怎么回事?在这节日气氛中有如此不和谐的声音。”只听阎王有些不满的责备黑白无常说。
“阎王爷!他阳寿已到,我们按你批的生死簿上的要求索他的性命,他却大呼冤枉。您说可气不可气?”黑无常很生气地说。
“阎王爷!您评评理。”那被押的中年男人说。“在下贾道义,在众惢县衙任县丞多年,从未有贪污受贿行为,也没得罪过谁欺负过,可为何像我这样公认的好官,却不能得享天年,而那些贪官污吏却能寿终正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