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城
天下间提到白家,想到的自然不是白马城白家,而是蜀中的白家,那个以三百年而成为堪比宫门城势力的白家,那个白帝门的白家。
白马城不过是二线城市,在天下间并不出名,白马城白家本身足够低调,两相加在一起有了出白马城而不知白马城白家的现状。
而白马城在江湖上有点儿名声的唯一一人,还是二十年前牛头山之战,那位有小赵云之称的银袍小将——白子云。
此刻,在陈一刀面前的就是白子云,那个银袍小将,只是当年的白子云外貌却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满脸的胡须好似钟馗在世,披散的黑色长发好似鸟窝一般,不知有几多春秋未梳洗,一身旧衣,独左绣明显和其他地方不搭配。
白子云的旧衣当是灰色的,然而左绣却是白色的,似乎是后来补上的,整个旧衣中只有这个左绣子是干净的,也就是说,白子云的这身衣服只有这一个袖子是常年洗的,袖子上有一个“素”字,字迹清秀,可以想象绣字的女子该是怎样的文静。
陈一刀站在一边,拿着铁片子,划拉着手指甲。
白子云看着那封信,从头看到尾,已经看了十几遍,最终放下道:“如果你把这封信送给马家,足够换一个超过马家家主的地位。”
陈一刀满不在乎的道:“那样的地位就像我养的狗奴,不过还是做狗而已,我不喜欢,我想要马家的地位,我想要九爷的那些女人。”
白子云好奇的看着陈一刀,问道:“你不好奇这封信的内容?”
陈一刀摇头很实在的道:“我怕死。”
白子云问道:“拿马家产业就不怕死?须知你不过是二流高手都不到的人物。”
陈一刀道:“以后有白大少爷照料,我不会有事儿,但是我如果知道这封信内容,死得应该会很惨。”
白子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很识趣儿,那个给你信的人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陈一刀道:“应该是去了白马寺。”
“白马寺?”白子云一怔,喃喃自语道:“小少爷躲去那种地方了吗?”
这个声音足够陈一刀听到,但是陈一刀故意表现得没有听到,白子云就是白家的大少爷,天下间还有谁值得他叫少爷呢?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他可以掺和的。
白子云看陈一刀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借铁片子使使。”
陈一刀随手丢了过去,白子云接过一边起身离开,一边刮去胡须,等到了门外时已经刮干净了自己的胡须。
门外站着三十个银袍青年,银袍正面绣着一只下山白虎,背后绣着一条蜿蜒长城,每个人倒提一杆点钢长枪,腰间左边一把绣春刀,右边一把十字连环弩,黑色长靴,靴子边又各有两把飞刀。
白子云满意的点了点头,三十个青年行军礼,笔直站立,周身煞气外放,在他们上空隐隐有白虎身影闪烁。一个老管家拿着一杆斑驳长枪走来,递到白子云手中。
白子云神色复杂的接过长枪,道:“我爹他们怎样?”
那老管家把枪给了白子云,自己在腰间拿着两把菜刀,笑道:“老爷子被人拦住了,其他几位少爷和少奶奶都被人挡住了,没人会拦我们。”
白子云看着管家手中的菜刀,感慨道:“庖叔的刀二十年没用了。”
被称作庖叔的中年笑道:“今天陪少爷见见血,很多人在外面等着少爷呢?”
白子云长枪一指东方道:“今日,陪本将军宰了那匹马!”
“是,今日随将军宰了那匹马!”三十个青年大吼道,那吼声当真犹如千军万马一般,陈一刀看着那些面孔,一开始他以为这些人最多不过双十,但是听到这悲壮都声音,再细看时,那一个个青年眼见分明已经爬满了皱纹,他们不是小兵,是老兵。
白子云又指着北方天空道:“他日,吾等当屠了那条蛮龙,笑谈渴饮匈奴血。”
“屠了那条蛮龙,笑谈渴饮匈奴血!”
“出发。”
白子云在前,庖叔在左,陈一刀在右,身后三十个青年跟着,明明是去干抄家灭门的祸事,但一个个人双眼肃穆,好像是参加什么庄严的仪式一般。
一个老者拦在大门外,老者浑身泥泞,白子云举起了右手,所有人停了下来,老者道:“我毕竟是一家之主,哪里有狗洞我比你们这群小子更清楚。”
听老人的口气,竟然是在狗洞出来的,老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真的要把整个家族都祸害进去吗?你知不知道那匹马代表了谁的势力!”
白子云听着老人严肃的口气,冷声道:“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要去,我要屠了那匹马!”
老人听着白子云的话语,听着那无情的语气,叹道:“今日出了门,你我再无父子情意。”
白子云脸色一暗,随即钢枪一指门外道:“出发!”
一个个身影没有留恋,没有回头,白子云第一个走了出去,在走出门的那一刻白子云看向了天空的白云。
此刻的他像极了归山的猛虎。
“怒发冲冠,凭栏处。”
“潇潇雨歇,抬望眼。。。”
一声声悠长的歌声回荡在白马城街边,一个柴夫放下干柴,抽出了砍刀。
一个卖菜的大娘随意的在菜摊下抽出一把长刀。
一个酒铺的小二在老板手里接过铁棒。
一个和面的厨子在身边拿起一根擀面杖。
。。。。。。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是大宋王朝那位岳将军所写的《满江红》,在大玄朝,这也是当年牛头山的军歌。
一首歌唱完,白子云等人身后已经有近两百人,他们有的是卖菜的大娘,有的是砍柴的柴夫,有刚刚和某个寡妇幽会的流氓,还有刚从楼子里出来的少爷。。。。。。
队伍到了某个巷子,陈一刀突然学了一声狼吼,其他人不认识陈一刀,诧异的看着,白子云挥手立正。
在那悠长的巷子里,一个个破旧的乞丐在角落里好像潮水一般涌出,每个人手里要么拿着竹竿,要么拿着砍刀,找不到武器的干脆就是用乞讨的瓦片子。
两支队伍汇合,没有多言,一路行军一路高歌,他们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他们就是要去那个寨子。
前后七个巷子,七个巷子约五百个乞丐,又有约百十个“百姓”加入,合计八百人。
马家是白马城大族,行走于黑白两道,居于运河之边,属于水上寨子,整个马家大寨由四成的陆地和六成的水寨组成。
当白子云开始离开白家的时候,马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然而今天马家当家的一个都不在,这种大事儿谁敢做主?
仅有的大约三十个甲子级客卿长老见势不好,已经准备撤退,携带家眷,卷了财产。
马家,乱了。
白子云盯着那个寨子,身上的气势一点点提升,庖叔道:“机缘到了吗?”
白子云一指马家寨子,道:“灭了这个寨子,就是我的先天机缘,全部人马为前锋营,杀!”
白子云的斑驳长枪如长矛飞出,撞击在水寨大门,在大门破的那一刻,白子云丹田中一道至强的生机涌动,好似在丹田里面又多了一个心脏一般,一股股至强的生机滋养。
一条条白浪在白子云周身冲出,白浪衍化为战马,战马嘶鸣。
“二郎们,杀啊。”
陈一刀看着那三百多的人影,只是灭一个寨子而已,然而他们的表现就好像是攻占城池一般,这样的对比很可笑,但是陈一刀身边没有一个人笑出声。
每一个乞丐都盯着陈一刀,等着他下令。
“刀爷,下命令吧。”一人道。
陈一刀没有接话,反而慢条斯理讲故事一般道:“在刚才白家院子里,我听了白少爷的满江红,是相当的振奋人心拿,我一路在想该说些什么鼓舞士气的话呢?刀爷我就想啊想啊。”
“最开始呢我就想到,你们有至少五个人是和刀爷一样,是自己的婆娘女儿被送人抢了送进那个马圈被千人骑,万人跨,我就想哪,这样的话能不能鼓舞士气拿?”
“能!”一个乞丐红着眼道。
“能个屁!”刀爷一脚把那个说能的踢出去,其他人盯着刀爷,陈一刀继续道:“这马圈里面的女人,比以前的黄脸婆好看的多了去的,白少爷说了,里面的女人都是咱们的,你们就为了这点儿原因,有没有出息,人家骑咱们的女儿,咱们骑人家的女儿就是。”
众人看着陈一刀,陈一刀继续道:“平日里,我把你们当狗对待,那是你们不争气,你们要是争气,乞讨到铜钱还需要做狗吗?我这句话说的少数几个,然而那天我被人家抓了去,人家骂我狗头,就是骂你们所有人都是狗,当然咱们也习惯了,估计你们自己都不生气。”
陈一刀语锋一转道:“我把你们当狗,但刀爷敢对着关老爷说话,凡是跟着刀爷的刀爷没让你们饿死一个,你们中有一半落水狗,我没让你们一个饿肚子,是不是!”
“是!”
“好,然而人家让我把你们毒杀了,换我一个好前程,我没有做,他们要杀了咱们哪,生不生气!”
“生气,刀爷,下命令吧,操翻了他丫的。”
“但是这些还不够!刀爷喜欢看戏,戏剧里面有一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天,尔等不再做狗,尔等就是嗷嗷叫的狼,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陈一刀手指马家寨道:“今日杀光马家寨,明日杀光世上贪官硕鼠,他日就要杀尽北方匈奴,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杀天杀地杀人间,杀尽世间不平事!”
“尔等是百姓,不是流氓!”
“尔等今日是兵,不是流匪!”
“尔等是男子汉,不是采花贼!”
“尔等是嗷嗷叫的狼,不是猪狗!”
“昔年有白素仙子,秦将军鞠躬尽瘁,尔等莫非要做那懦夫否?”
“进攻,杀杀杀杀杀!凡所得财产不得私藏,由白少爷定夺,家丁女眷,一个不留,那种女人大爷们不稀罕。”
“等到他年,兄弟们去塞外玩匈奴的女人去咯,杀杀杀杀杀!”
陈一刀话音落,不知谁起了头,道“杀杀杀杀杀!”
“杀天杀地杀乾坤,杀尽世间不平事!”
“怒发冲冠,凭栏处。。。”
白子云和庖叔已经带人杀了大半的人员,冲进了寨子,白子云听到了陈一刀提到了“白素,秦将军”微微一怔。
随即大笑道:“杀天杀地杀人间,杀尽世界不平事,儿郎们,冲啊,凡是一流高手以上者,随本将军出发,其余人等配合陈一刀在外,一个不留,杀杀杀杀杀!”
这一日,血染运河码头。
他日,定要血染北方苍茫!
后世有《青月传》出世,第二卷《将军谱》,白龙马白子云,贪狼星陈一刀,所述故事,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