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将马稳稳的停在客栈的院子里，他看了一眼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小野真田，一把将他从马背山拉了下来。

“八嘎！愚蠢的东亚病夫，帝国一定会让你感受到痛楚！”小野真田忍着疼痛，用日语破口大骂。

“我不懂你喊叫的是什么鸟语，跟你妈畜生叫一样！”志远脸色冰冷，单手拽着小野真田的衣领，拉着他朝客栈大厅走去。

“三弟，你没事吧？”志国从门里出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不过这狗日的还真被我猜准了，果真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志国有些吃惊，看了一眼凶相毕露的小野真田，心中莫名的想起了二弟志军，脸上的愤怒又浓了些。

志远进了客栈大门，看到厅里放着的两具冰冷的尸体，心头的怒火仿似灼热的阳光般燃烧着，他咬着牙，将小野真田一脚踹翻在地上，紧跟着，大刀已伸到他的脖子边。

“狗日的，他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志远大声吼着，刀刃按在了小野真田脸上，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正往外汩汩的冒着血。

“哈哈—”小野真田不顾自己脸上的流血，挑衅的大笑着，“因为他们碍事，所以该死！”他泛着冰冷的微笑，脸上挂着殷红的鲜血，看起来狰狞可怕。

“混账！”志国大声怒吼着，眼睛圆瞪，“你这畜生，他们老实本分，碍你什么事了！”

“我大日本帝国最神圣的事业！”小野真田将笑容收敛了些，脸上多了几分憧憬，“为了这个事业，我们三十年前就离开了国家，离开了亲人，愚蠢的支那人，你们不会知道，中国广袤的土地，迟早会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统治！”

“放屁！”志远脸上有些惊讶，“你们来到中国有什么目的？”他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日本人，眼眸中渗着可怕的冷意。

小野真田看了一眼他愤怒的模样，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我是大日本帝国的陆军少佐小野真田，三十年前，我们化身成商人来到中国，为的就是了解中国的地理人情和传统文化，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土地！你们自私，你们贪婪，还有你们已经麻木的人民，有什么资本去拥有这个国家？”

“找死！”志远怒目圆睁，将大刀又往下压了几分，小野真田吃痛，怨毒的看着他，“就算我们的国家不好，也由不得你这个倭寇来说三道四！你们想统治我们，那也得问问这片土地上流淌了几千年的文化答不答应！”

志国没有说话，此时满心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他冷眼看着地上的小野真田，将他一把拉起，按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跟前。

“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和尚，你为什么要杀他！”志国揭开白布，将小野真田的头按在了和尚依旧泛着坚定神色的脸上，他怒吼着，眼睛微微泛红。

“挡了我的路，他们都得死！为了大日本帝国的神圣事业，为了天皇陛下，我们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寺庙，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我日你妈！”志国的脸色，已被怒火渲染的可怕，他一拳打在的小野的脸上，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们就只是一群和尚而已，你们杀了他们，想找到什么！”志国压住眼中的泪水，眸子里透着一股浓重的杀意。

小野真田阴狠的看着志国和志远，将嘴里的一口血水吐在地上，“愚蠢的支那人，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了！”他冲两兄弟轻蔑的笑着，脸上虽然是残忍的扭曲，却洋溢着几分憧憬与自豪。

“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

小野真田用母语大声喊着，脸上透着毅然赴死的决绝。一个箭步朝志远冲了过去，还没等志远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大刀已经将日本人的身体刺穿了。

他的嘴里咕哝着流出血水，最终带着满脸的无怨无悔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志远看着他的模样，降刀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他错愕的看着小野真田，心里的愤怒似乎悄悄泛起着波澜，但是不知为何，想起他毅然赴死的身影，心里渐渐涌出几分慌张，竟无缘由的有些害怕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客栈伙计看到倒在地上的小野真田，眼睛惊恐的睁大着，嘴里咕哝着喊叫，连爬带跑的出了大厅的门。

志国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看到志远安静的站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志远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像是受到惊吓般，回过头看着大哥。

几声鸡鸣从黑暗中悄悄传来，在夜色下拉长悠远，天边的黑暗被亮光撕开了一道朦胧的影子，映在大漠尽头，充满了诡异。

志远躺在炕上，心里隐隐泛着不安分。日本人小野真田的嘴脸像是梦魇般在他的眼前划过，他想要睡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能听着窗外的鸡叫声或远或近的起起伏伏。

窗外，没有风声，月亮露着惨淡的光芒最终隐没在了一片暗云里，那暗云盘踞在天空，如一只贪婪的猛兽，睁着凶恶的眼睛，正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准备随时出击。

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烈，蔚蓝的天空里，几多浮云若新生的棉花，安然的挂在天际。

杨家的马队从沙城出来，稳稳的镇子口停下，进出沙城的行人看到马队，都饶有兴趣的看着。

“起马喽——”

一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嘶吼从马队前传来，志国脸色平静，望着远方起伏的沙丘，将马催动，朝前面走去。

志远跟在后面，朝着沙城的梁头不舍得看了一眼，那里正有一座孤坟在阳光下泛着凄凉。伙计陈二就从此安睡在了这片黄沙里，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摇晃的马玲不时敲打着，在黄沙里荡漾开去。人们心情沉重，没有人说一句话，仿似在为同胞虔诚祈祷。

沙城的影子在马队身后渐渐变小，最终淹没在一片苍茫的沙色中。空里微风渐起，摇曳着马队的旗幡轻轻起伏着，像是把一段古旧揉碎在时光里，在夕阳下，安静的奏响着悲伤。

几日后的中午，杨家的马队历经一月多的跋涉，终于如愿以偿的到了陇西天水县。

城里依旧是年前志国来时的模样，各路的商客汇聚在此，穿着各式的衣服，也说着各地的方言。热闹的市场上，气氛似乎比初夏的骄阳还要火热几分。

诚如所料，杨家商队拉的货品还没从主街的第一个路口走出，贩子们便已将志国围的再也不能前行半步。志国无奈，便在当街上，就地起价，着实把货物买了个好价钱。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时，志远便被大哥叫醒了，说是趁着早晨，赶一赶这天水的早市。他有些不懂，志国便带着他沿街走沿街看，直到看着起早的人们在街道上大声吆喝的场景，他的心里才明白了些，这天水的市场，大清早才是出货的正时，和别的地方不同，在这里做生意，睡不得懒觉，起早才能看出各路货品的端倪。

志远跟着大哥四处看着，听人们说话的口音，怕是十有八九，商人们都来自外地。只是以往街道上能看到的日本商人，却是没了踪影，像是突然在商道上消失了一般。

又过了一天，待人马休整好后，志国和志远在天水办了货，趁着傍晚天凉，让伙计将一捆捆上好的毛皮放在马背山，一番忙碌过后，众人在酒馆里摆桌子吃席，直到天色渐晚才相继睡下。爬山涉水一碗酒，是东家的心意也是感谢，这是杨家马帮一直以来的传统。

天边的亮色映着群山逐渐明了些，将鱼肚白染成了淡淡的紫色。早起的贩子们点上了泛着昏黄的亮子，在阵阵惬意的凉风里，像是明灭着的眼睛，在天水城里安然点缀着。

趁着清早天气凉快些，杨家的马队打着火把，在摊贩子一声声拉长的吆喝声中，摇曳着马铃，缓缓朝远处的群山走去。

志国的脸色在跳跃的亮光中平静若水，他抬头望着天空渐渐淡去的启明星，眼睛里浮现出些许憧憬。马铃声泛着几分清脆，带着悠远在他的耳边响着，如同在冷寂中，长长的拉动着一曲沧桑，伴随着天边慢慢亮起的山影，逐渐远去。

风里依稀残留着天水老城里传来的几声吆喝，像是透过时光缝隙的呓语。电灯厂高高的烟囱像是一把利剑般耸立着，在暗光里，愈发的俊秀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