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气再一次恢复平静的时候,大汗淋漓的曾向伊默默抬起无助的双眸。
入目的是一室燥热的空气,以及那空荡荡的屋子。
屋子的摆设很简单。里屋只有一张灰色的单人床,和一个磨得掉色的化妆桌。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一个瓶瓶罐罐,其中就有一大瓶左旋肉碱减肥药。白色的墙上粘着几个挂钩,上面放着几件洗的有些发白的白衬衫。墙边还有着几张掉了颜色的照片。
外屋更为简洁,只有一张磨得发毛的单人沙发,还有一把低矮的圆凳。门边是一双洗的发黄的白色帆布鞋。鞋的两侧裂开两道缝隙。
曾向伊倒是不觉得,此时家中的摆设落寞了。她扶着酸疼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单人沙发上。
曾向伊扶着扁平的肚子将自己丢进有些发硬的沙发之中。
曾向伊看了看圆凳下面那个被打开的收纳盒。里面空空如也,倒是干净的很。
曾向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伸手摸着自己牛仔裤的衣兜,然而里面更是一干二净。
所以,这也昭示着。今晚,曾向伊可能要饿肚子了。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曾向伊看着圆凳上的一株有些枯萎的白色海芋花。这还是,她上次出演的时候,在商演结束后像主办方讨要的呢。
而现在寓意着青春活力的海芋花,也有了要枯萎的意思呢。
不等曾向伊感慨自己没有照顾好那盆洁白的小花时。曾向伊的手机又是响了起来。
一成不变的世上只有妈妈好,让曾向伊知道。她的耳根子必定又是清闲不了了。
果不其然,刚接起电话,曾向伊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罗青云的咆哮声。
“曾向伊!这个月的生活费为什么还没有寄回来?你是不是又偷懒了?嗯?商演呢?最近商演不是很多吗?曾向伊,你是不是又好吃懒做了?你跟你那偷腥的爸爸一样!只会等着吃现成的!”
“老罗,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掏钱啊,这一局,我可是十三幺。老罗,别想赖账啊!”
“行行行,不欠你的!等我闺女做了商演,就有钱了。真是的,你们这帮见钱眼开的家伙!喂,曾向伊!明天给我打钱!听到没有!不中用的东西。就算是你姐的腿废了,你也还是这么不中用。你要让我一辈子都在你死去的姨妈面前抬不起头吗?哼,废物!不如和他们一起去死!”
“妈……我……喂?”
曾一无力地放下了她那掉了漆的粉红色翻盖手机。曾一不住叹气。
她将自己再次缩在僵硬的沙发上,她默默闭上了双眼。汗水顺着她白皙而圆润的脸颊流淌下来。
她,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话。
她,到底是傀儡还是行尸走肉?而她对于自己父亲的记忆,到底还有多少。她从小听着罗青云那抱怨的话,又有多少。
噩梦来袭地没有痕迹。挥赶不走,也不能冲破。
梦中的曾向伊再一次梦到了那年那场人尽皆知的舞台事故。轰然倒塌的背景板带走了一名十八岁少女的右腿。而她又是接受了多少谩骂?受了多少白眼?
噩梦持续敲打着曾向伊激荡的内心。
忽的,一抹白色身影又是出现在了曾向伊的面前。那长发的翩翩少年转而又是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留恋。
但,曾向伊的梦中却没了狰狞的面孔。她心安静下来。她粉润的小脸上挂着一份安逸的笑容。
是夜,寒风微凉。缩在沙发上的曾向伊打了个哆嗦,她光着脚丫回到柔软的床上。她裹着被子再次进入梦乡。
这一次,她听到了梦中的白衣少年对她说:“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伊人相伴。今生,我与你再续前缘!”
——
第二天,是曾向伊出商演的日子。也是梦舞蹈学院训练新兵的时候。曾向伊这个老手却并不受待见。
这不,在更衣室等待晚上商演开始的曾向伊就受到了不少的非议和白眼。
一身黑色紧身衣浓妆艳抹的秦楚莲撩着自己的长卷发,她对身旁的小可爱于欣彤哼声说道:“你瞧见那个曾向伊没有,在梦舞蹈待了两年了。啧啧,两年了,还在这里没混出个名堂。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于欣彤回眸看着缩在墙边紧握着手中面包的曾向伊。她嘟嘴狐疑问道:“她为什么一副落魄不堪的样子啊?我就没有见过她穿别的衣服。总是哆啦A梦和超人。”
秦楚莲白了一眼傻白甜于欣彤,她把玩着自己的长发呵呵一笑:“还不是害了人命,赔了所有的钱?呵呵,简单的说就是活该咯!”
于欣彤的脸上变幻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而秦楚莲身边的冷漠美女杜心则对秦楚莲和于欣彤冷声道:“记得,祸从口出。”
虽然杜心口上是在发出警告,但她不屑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不过也是如出一辙。
抱着面包缩在角落的曾向伊倒是没有理会那几个人对于她的非议。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剩下的一半面包塞进自己的背包中。这可是她明天的早饭呢!
虽然,她也吃了程颐给她买的左旋肉碱减肥药胶囊。但是,她总不能油米不进吧。更何况,以她现在的情况,更是吃不起水果蔬菜。所以,现在有面包吃就很不错了。
不过,曾向伊倒是习惯了饥肠辘辘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能更有动力地为了钱财和名利而拼搏。
罗青云还在等着她的钱呢!
是!钱!
所以,曾向伊鼓起勇气走向在办公室闭目休憩的彭杨。
“彭导,我想……我想预支下一次商演的酬劳费!”
彭杨头不抬眼不睁对曾向伊呢喃道:“出门右拐,那里有洗手间。想做梦了就该洗把脸清醒一下。你今天的商演能不能顺利完成还是个问题,就想着下一次的了?曾向伊,什么时候你也会白日做梦了?不,你一直都是在白日做梦啊。呵呵,不然,你怎么会想超越程颐呢?”
曾向伊紧捏着自己的衬衫,她默默垂首走出了彭杨的房间。
彭杨在听到一声门响后,这才睁开双眼。
那个短发垂耳的女孩儿,要是能够留起长发就好了。
彭杨如实想到。
不过,在看到曾向伊在舞台上的热辣表现时。彭杨还是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很独到。
两年前,当所有人都选择站在曾向伊的对立的时候,彭杨却默默站到了曾向伊的身边。但,他的出现却并非给曾向伊带来灿烂光芒,而是带着曾向伊再次进入一道深渊。
舞毕,台下欢呼雀跃,但曾向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后台,冷漠的彭杨鼓掌看向六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尤其是曾向伊那甜美又不失妩媚的小脸。
“这一次,商演的反响很不错。相信,下一次,你们的表现会更好。不要认为一时的成功就是你们可以骄傲的资本。你们现在唯一可以傲娇的是你们的年龄。过了这个黄金年龄,你们只能抱头痛哭了。”
说罢,彭杨给每一位舞者发放酬劳。但,唯独除了曾向伊。
要说曾向伊不巴望那是不可能。当所有人离开后,彭杨却一直冷着脸看着曾向伊。
曾向伊默默低下脑袋。但她的头顶却落上了一道轻柔的力量。
曾向伊猛地抬头。她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较厚的白色信封。
不等曾向伊疑惑,她就听到了彭杨的冷漠话语。
“下一次,如果你还达不到你姐的水平。那么,你就别留在梦舞蹈了!还有,今晚跟我走!”
“去哪儿?”
曾向伊反问说道。她真的没有想到彭杨会给她额外的酬劳。但是,他到底要去哪里呢?
彭杨倒也不说话。他强劲有力地拉着曾向伊的手走出商演场所,并大步走到了巷子口。
忽然寂静下来的空气让曾向伊呼吸一滞。彭杨的手心过于炙热,曾向伊心中顿时一慌。
紧接着,曾向伊就甩开了彭杨的大手。
彭杨蹙眉狐疑回头。他不明白到底是他说得不够明白,还是那个傻女人没有听明白。
挣脱了彭杨大手的曾向伊想也不想直接掉头离开。她不能继续在这片灼热空气中停留下去了。
但,曾向伊刚走了一步,彭杨就追了上来。
彭杨扯着曾向伊的胳膊让她回身面对自己。他紧紧扶住曾向伊的双肩,更是冷着脸对她怒吼道:“装什么清高?你以为,钱就是白给的吗?我告诉你,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
一脸愤然的彭杨看着曾向伊那抿唇压抑的样子,他直接低头去寻她柔软的唇瓣。就像是要征服那个他惦念了太久的女人一样。
而,曾向伊这一次却没有如彭杨所愿。
曾向伊果断抬腿猛地撞上彭杨的下体。彭杨一时吃痛,便松开了曾向伊的肩膀。
曾向伊抱着白色的信封落荒而逃。
她,此时不能放弃这份信封。她,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但她怎么就哭了,而且是泪流满面地抑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或许,是因为天空忽然而至的倾盆大雨吧。连他,也是在伤感了。
曾向伊紧紧抱住怀中的信封不让它被冰冷的雨水打湿。她自己却是湿了满身。
曾向伊一路狂奔到24小时自助取款机前。气息不定的她,颤抖地从信封中取出一大半的钱塞进自助取款机中。
看着荧幕上那存入金额为600的时候,曾向伊没有犹豫直接摁下确认键。
一切,在这一刻或许就尘埃落定了。
曾向伊的脸上残留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总之,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屋檐下。
眼前的灯红酒绿跟她毫无瓜葛,身侧的那片欢声笑语更是与她千差万别。
曾向伊惨白的唇缓缓张开,她看着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滴。她不知怎么,就是想要伸出舌头接住它。
就在曾向伊伸着舌头像个哈巴狗滑稽极了的时候,一个从雨中撑着伞悠然而来的男人却立在了曾向伊的面前。
雨中的男人,温柔一瞥。他的背后万丈光芒。
檐下的女人,面色一慌。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四目相对间,相视一笑。他们之间隐隐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