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班,金勇军和常乐说:“昨天晚上,固海县李军打来电话,说是他们那儿明天举办庙会,邀请领导们过去。李军让咱们上午早点过去,他想组织大家上山打猎。咱俩分分工,我负责通知局领导,你负责通知科长们,最后碰头统计人数,再安排车辆。”常乐说:“好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碰了头,总共有周子厚和宋海军两位局领导和七位科长参加。金勇军安排了三辆车,第二天一早便浩浩荡荡地开往固海县。中午十一点左右,大队人马来到了固海城郊。李军也带了三车人列队欢迎。简单寒暄之后,李军领着众人直接上了山。
自从边少青、田茂兴和郭玉智等人出事之后,常乐是谈枪色变,根本不敢把玩。他静静地躺在小车的后座上,消化着昨天的酒精,迎接着一会儿即将到来的战斗。
接近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打猎的队伍才从山上走下来。
常乐被众人的说笑声惊醒,赶紧从座位上起来,拉开车门下了车。
周子厚和宋海军在前面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说,李军、金勇军和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常乐看见固海县局的人手里拎着七八只尾巴长而艳丽的公野鸡、野兔、山鸡什么的,看来战果挺不错的。
李军笑着和常乐说道:“常乐,你怎么不上去,今天山上野物真多,正是打猎的好时候啊。”
常乐连忙摆摆手说:“我天生胆小,不敢比划。”
李军早提前包下了半山坡一家饭馆,预订了五桌饭。
这顿酒一直喝到下午将近四点的时候才结束。固海县局的人实行的是人盯人战略,基本上一对一地拼酒喝。等到散场的时候,双方的人马大都喝得东倒西歪,走路不稳。
二十多号人称兄道弟,摇摇晃晃地上了车,朝着固海神庙开去。
常乐今天留了个心眼,没怎么实在地喝,感觉还比较清醒。金勇军可就不行了,他被李军左一句“市局的大内总管”,又一句“领导身边的大红人”捧上了天,在洋洋得意和无比兴奋之下,醉得连中门(裤裆拉链)大开都不晓得。
常乐在车上的时候,趁机帮金勇军把裤子拉链拉上了,免得再让人笑话。
到了寺庙跟前,众人下了车,从大门口鱼贯而入,进入庙内。
本来地方就不大的寺庙里聚焦了几百号人,僧侣敲着木鱼念经的声音,人们说笑谈论的声音,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场面有些混乱。
金勇军左摇右晃地在前面走,胳膊不时撞到别人,常乐紧紧地在后面跟着,生怕他惹出什么事来。
金勇军来到中央坐着的一位僧侣附近,人们排成长队,挨个上前跪下,接受摸顶赐福。
轮到金勇军了,只见他双膝下跪,便要瞌头,或许是喝得太多,用力太猛,他没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头一下子撞到僧侣的肚子上,把他顶得朝后栽了过去。
常乐赶紧上前,把金勇军拉了起来。僧侣自己也起来了,看了金勇军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盘坐在蒲垫上。
这时,金勇军从口袋里取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了五张,放在了功德箱里。
回来的路上,金勇军要小便,司机停下车,常乐扶着他到了路边。
金勇军在前面晃晃悠悠地尿,常乐在后面扶着。
这时,金勇军突然说了一句让常乐感到很意外的话:“常乐,我知道你和秦基凡关系好,你说什么他都听。但现在是我在负责,你就得听我的,不能和我有二心。”
常乐在金勇军身后听得真切,心想:“看来金勇军真是喝多了,我也没有给你使过绊子呀。”
常乐于是说道:“金主任,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我是做不出那种事情的,你就放心吧。”
“哼,”金勇军边提裤子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下面吃吃喝喝拉关系,搞串联。你现在欺我情况不熟悉是吧,是不是想另立门户和我对着干呢?我警告你,要是再这样,小心没有好果子吃。”
金勇军这话让常乐非常生气,他扔下金勇军不管,气乎乎地自己上了车。
金勇军自己摇摇晃晃回到车上后就睡着了。等到了清江时才清醒过来。
金勇军下车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边的口袋,手机在。又摸了摸右边的口袋,钱也在,但好像薄了一些,掏出来一数,少了五百块。他心里一惊,便问常乐:“我怎么少了五百块钱?”
常乐被他问得哭笑不得,便说:“下午在寺庙的时候,你往功德箱里放了五百块钱。”
金勇军听后,一拍大腿,顿时后悔起来:“真是喝多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六百多块呀,咋能给那么多钱,心疼死我了。”
常乐心想:“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当时少喝点不就行了嘛。”
市局考察团终于回来了。张威一到办公室,便把金勇军叫去,询问最近机关里的情况。
金勇军给张威汇报工作这会儿,常乐接到了秦基凡的电话。两人嘘长问短一番后,秦基凡问道:“你身跟前有人吗?”常乐说:“没人。”
秦基凡说:“现在给市局办公楼做装修的老板是我的同学。他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正在给市局做装修。他和我说,金勇军多次和他索要好处费。”
常乐听后心想:“金勇军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就不怕出事吗?”
秦基凡继续说:“我同学说,装修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给了金勇军三万了,可没想到他还嫌少。我同学又给了他一万。可没过几天,这家伙又暗示要钱,这回我同学顶住没给。这不,金勇军威胁说,他用的装修材料有问题,让他立即停工,把材料样品送到有关部门检测,等检测合格后方可再施工,并且还要延长扣押装修质量保证金的期限。做工程的人都知道,工程停了,可工人的工资还得照付,损失不起啊。”
常乐心想:“现在社会上流传一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金勇军就属于胆子贼大,贪得无厌那种人了。这种人在基层随处可见,就像一只只绿头苍蝇一样让人讨厌。”
常乐想了想,对秦基凡说:“这种事情,我们不好掺和吧。”
秦基凡说:“我同学只也是和我说说而已。他搞工程出身,里面的门道自然懂得。怎么处理,估计他有办法。”
秦基凡感慨地对常乐说道:“我到了省厅之后,才明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和外面的人吃饭的时候,处长和科长受的待见就明显不一样。常乐,只要有机会,我非把你推荐到省厅不可。”
常乐被秦基凡说得有些心动,他仿佛看到了通往理想的曲折的山道上又出现了一个阶梯。可转念一想:“我现在和清河那会儿不一样了,拉家带口的,再这么折腾,到底合适不合适,还真得好好思谋思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