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的生日在三月初八,因为事先早有准备,赶在一月头的时候,便已经赶制了百千帖子。帖子上如此写道:
“丁丑年三月初八为家慈七旬寿辰,
洁治桃觞敬候,
阖第光临,
设宴xxx处x月x日入席,
胡雪岩鞠躬。”
负责安排整个寿宴的是丁庄,他也是杭州胡府总览全局的大总管,是由罗太太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丁庄本人并不见得多么精明,胡雪岩让他总管整个事情之后,他不敢推脱,但躬身奉命之后却觉得十分难办。
当天他便找到了罗太太,惶恐地请教道:“太太,老爷让我总管老夫人的寿礼,可是小人还从未经手过这般事情,以往老夫人过寿,也都是您来安排,这次还请您给我出个主意。”
胡雪岩之所以没有让罗太太来操手这一件事情,是因为她最近身子不大舒服,总是没有食欲,看上去精神状况不大好。胡雪岩觉得她是操心的事情太多,应该学着放权才是,便让丁庄来办寿宴。
听到丁庄这么问,罗太太也有些心烦,说道:“以往怎么办,这次还怎么办。总归把下人都安排的有活干了也就是,有什么好问的?”
丁庄于是说道:“这一次不必往常,寿堂设置了七处只多,而且前来贺礼的客人也太多。身份不同,地位不等,还有一些洋人也要来。要是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乱得一塌糊涂,恐怕客人们心里不大舒服,老爷也不高兴不满意。”
“寿堂是七处,是不是做寿也要七天?”
“不错,老爷跟我说这次一定他要把排场弄大一些。”
罗太太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朝廷刚刚恩赏赐完,老爷也总得给大家做做样子看。最近老爷不让我管事儿,你跟我细细说说,老爷怎么吩咐的。”
“老爷他说要按照宫里的规矩‘前三后四’,要七天。”说完之后丁庄觉得说的有些太简单了,怕罗太太责咎他听不仔细,有赶忙补充道:“不过,这话对外面不便明说,直说老太太的生日要‘打七’。所以开贺也是七天。”
所谓的“打七”,便是设置一坛水陆道场,是佛门中最隆重的法事儿,和尚们自己把他叫做“水陆斋仪”,又或者叫做“水陆道场”,俗称就是“打水陆”。为了庆祝寿宴,与胡老太太的七旬岁数相承托,便祝厘为七日,叫做“打七”。
听丁庄这么一说,罗太太只是稍一思量,便说道:“老爷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刚刚你说的也对,来客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老爷这么做不正是为了把这些人都岔开吗?有七处寿堂,又需要分七天分别受贺,大可以分门别类,拿贺客错开,分门别类的接待。这样一来,酒席上也不至于太糟蹋。”
丁庄心里当然知道可以再和么做,可是他本事一个跑腿的管家,虽然知道老爷认识许多大人物,可要是分门别类,也就太难为他了。看到丁庄一脸苦涩,罗太太便说道:“我想给你说仔细了,你好好记着,回去好生安排。”
丁庄等得就是这一句“说仔细了”,当下点点头。
“第一天的寿宴做成官场,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占一个主场,五品以下文武官员占三个寿场,此外一应现奉差委的佐杂官员,与文武候补人员各自占用一个寿场,再留下一处专门供临时由外地赶来的官员祝贺之用。”
“第二天的寿宴做成商场,丝、盐、典当铺、钱庄、药材、绸缎和茶等各行业的朋友正好分为七处,各自为乐便是。其中主场留给湖州的庞二爷。这里面的朋友很多,也不能怠慢,出了主场的人员你请教老爷斟酌之外,其余各寿场分别让我那侄儿王守义、刘庆生、刘金厚、余掌柜和郭庆春分别拟出名目,你再落实到帖子上,万万不可写差劈了。”
“第三天是各衙门的司事以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科的书办。这些人最讲究面子,所以寿宴上不能懈怠了,一应招待与前两日相同。这些人中多有京官,而且同为浙江乡友,你要殷勤招待才是。”
“第四天留给那些出家人,老夫人信佛,你就张罗一下给杭州大小寺院的和尚都拜帖子,到时候专门让老夫人出来布施一番,让老夫人高兴了才是。”
“第五天的时候宴请道上的朋友,这些人虽然不大管用,但是也最喜好面子,不必太过殷勤,让陈世龙购置一些金华酒来,预备了茶碗让他们喝好了便没有人说闲话。这里面漕帮的弟兄们与七姑娘素来亲近,这些人你可要伺候好了,请到府上主场来,让七儿她自行招待。”
“第六天宴请亲戚朋友,官客堂客中没有请过来的好朋友,都请过来乐一乐。既然场子已经铺开这么大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让门上的清客们有好朋友的,都叫上,胡乱子一耍也便是了。”
“第七天是寿辰正日,自然是我们一家子人自己热闹热闹。一定去扬州把王夫人接过来。另外其他寿场你问问七姑娘需不需要一个。她跟梨香院的妈妈常有往来,说去不大好听,但是大家伙儿自己都高兴,没有来让她一个人觉得受气。也给她一个寿场让她摆阔,一应都听她的,只是不要太过张扬,毕竟说去也不太好听。”
丁庄这人虽然木讷,但是记性却极好,听完之后连连点头,说道:“小人清楚了,这就下去安排。”
罗太太摸了摸额头,感觉又想呕吐,她说道:“你先去跟老爷回禀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老爷同意了,你再去写帖子也不迟。”
丁庄闻言赶忙点头,说道:“好,我现在就去。”
罗太太的丫鬟,叫做瑞香,看到罗太太不大舒服,便说道:“太太,咱还是去请一个郎中吧,反正是自家的药铺。”
罗太太开始发困作呕也不是一两日,只以为休息一番便好,谁知道从年前歇息到现在,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倒是愈发难受了。闻言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自个儿瞧瞧去,别伸张。眼看就要过寿了,别让人说我不合时宜。”
瑞香也懂得轻重,点了点头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