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刚与萧且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万金刚眼神灼灼地望着前方,“这厮好生惫懒,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卫主,您让映雪随他进府,会不会有危险啊!”
万金刚关心匡映雪的话语却引来萧且的一声嗤笑,“老万,如果你扮成大姑娘混入庾府,我们倒是担心。可是映雪姑娘嘛,你就放十二分的心吧,她比你厉害。”
“再厉害,她也是姑娘家家的呀!况且......”万金刚截住了话头,望向萧正峰。
萧正峰回望向万金刚,眼神复杂,“老万,你体恤上情,是好的。可是你这‘姑娘家家的’,还不自觉地捏起的兰花指,都是跟谁学的呀。你自己学了,还就罢了,你还将这一切教给匡映雪,你想干嘛,开青楼吗!不知所谓!”
萧正峰拂袖离去,万金刚杵在原地却是一脸委屈,他转向萧且,“且哥,我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卫主啊,你说我们这南征北战的,夫人又不在卫主身边,而且卫主洁身自好,从不到秦楼楚馆,这迟早是要憋坏的呀!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来到他身边,我就想着将从老鸨子那里学到的手段来教会映雪,也好解决卫主作为男人的不时之需啊!我老万可是一片丹心啊,可是卫主他......”
“好了,好了。”萧且连连摆着手,赶紧打住万金刚的话头,“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你以己之心来揣度卫主了,说到底,卫主和你不同!”
萧且也不待万金刚答话,赶紧迈脚离开了。
“可是,可是----卫主也是男人!”万金刚跺脚对着萧且的后背喊道。
萧且迈步的腿顿了顿,他未回头,直接说道:“卫主是男人,而你是----动物!”萧且说完,大步朝前继续迈去。
“你,你----且哥,不带这样编排人的啊!”万金刚急道,他撸起袖子就待辩驳,可是这时萧且已经走得远了。
三天后,会稽内史司马休之突然接到朝廷的敕令,让他重新整顿编订会稽郡的人口编户,如有地方官员抑或豪强瞒报谎报的,直接交由京口卫,带回朝廷加以严惩。
司马休之对这一项敕令感到甚是奇怪----毕竟朝廷最近十多年,要么内斗不断,要么外患不歇,真还没有大力整治过地方政务。如今这一项政务下达,难道朝廷有余地进行治理天下了?可是就目前的朝局以及内外的情势来看,不应该呀!司马休之心中疑惑重重,他就在这样的心情下,对地方各县下达了与朝廷敕令同样的郡令。
会稽郡余姚县,庾家作为当地三大豪族之一,每日过着钟鸣鼎食般的生活,已经习惯了奴仆众多的场面。可是今日的晚餐,当家家主庾亮却遣去了众多的仆役伺候,只与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以及自己的大妻房氏用着便餐。
看着自己父亲愁眉不展的模样,长子庾修有些坐不住了,“父亲,不知何事烦忧?说出来,儿子们也好为父亲排解一二。”
“唉----”庾亮只是叹气,而不说话。
“嗨,活人还给尿憋死了吗?先吃饭,等吃饱了,再谈事,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二公子庾皓用鎏金银饰的楠木筷随意地叉着自己喜欢的菜肴,胡乱地塞入自己的嘴中。
“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饭桶!”庾修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庾皓眉梢一挑,庾修的声音虽小,他听得可是真切,于是立马反唇相讥,“你这个小妾生的杂碎,你娘和奴仆私奔了,你有什么资格讲我。今天让你上饭桌,都是抬举你了。”
“皓儿,小点声,别和弃儿一般见识,显得我们小家子气,我们庾家可是大户,是豪族,你爹是庾家的家主,这个家主的位置迟早是给你的,你现在和他置什么气呢!”房氏一副贵妇的打扮,虽是半百的年纪,但是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只是他颧骨有些高,嘴大而唇薄,整个人显得有些刻薄。
“大娘......”庾修正要解释几句。
房氏立马接道:“不要叫我大娘,我可当不起!”
庾修脸涨得通红,他真想杀掉这一对狗母子,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受尽了这一对母子的多少屈辱。自己母亲的那点破事,自己当时年幼,根本不记事,可是他们总是拿着自己生母的丑事不放过自己。更可恶的事,每每自己受到羞辱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像陌路人一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好了,你们都给我闭嘴!”庾亮今日一反常态,他今日心情实在不好,自己的两个儿子又不对付,他实在烦闷之极。
“哎呀呀----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是家主了,就不顾及我们这对可怜的母子了。庾亮,你给我记住,如果不是我爹,你能得到这庾家家主的位置?你做梦!走,皓儿,陪为娘出去,咱们眼不见为净!”房氏哭闹着,眼中却是干涩。
“诶,娘,走着。”庾皓赶紧搀起房氏,临走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庾修。
望着母子俩走出饭堂,庾亮颓坐在锦凳上,他缓缓喘出一口气,“修儿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父亲,何事如此烦扰啊?”庾修对庾亮的关切性的话自动过滤,而是问起自己关心的话题。
“唉,朝廷开始查了?”
“查了?查什么?”庾修对半截没有来头的话很是疑惑。
“查编户人口了,你也知道我们庾家这些年来,不断扩大充实着实力,但是说到底还是个新兴的家族,虽然已经成为这余姚县的三大家之一,但是比起司马家、谢家,我们没有根啊。现在朝廷开始查编户,那我们家那一半的人口可都要划出去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自耕农,只是这些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成了我们的佃户甚至家丁护院。”
“父亲是说----我们不能向朝廷如实上报我族的编户数目?”庾修的眼眸亮了,他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怎么能如实上报!上报了,我家主的位置就不保了,而且我们庾家能不能保住这余姚县三大家族的地位,可就两说了。”
“那么我们要瞒报多少人口呀?”庾修问道。
庾亮没有说话,只是抻出了两根指头。
“两百?”庾修下意识地说道。
庾亮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至少两千之数,也许还不止。”
“可是这向朝廷谎报,说大了可是欺君之罪啊。”庾修有些担忧地说道。
“嗨,哪个家族没有漏报谎报的呢,只是多少而已罢了。”庾亮坦然地说道,“如果朝廷真的查出真相,也顶多花钱了事而已。为父只是担心这司马家和谢家会借着这次机会,揪着我庾家不放,毕竟这些年来,我庾家实力扩展的太快,或多或少地有侵占到那两家的利益,这可是头疼得很啦!”
“父亲,这一次,我们可得顾全大局,着眼长远啊!”庾修一脸担忧之色,“孩儿我倒是有一法或许能够解决眼前的危机。”
“哦,说来听听。”庾亮情不自禁地抓住庾修的手说道。
“退一步开阔天空,我们何不向司马家、谢家退一步,将这些年来,侵占他们的山林、良田退还一些给他们两家,两家人平常标榜自己是名门望族,耿介高拔,不屑于与小民争利,如今又得到偌大的好处,我相信他们自是不会再为难我们的了。等朝廷的这一阵风过了,依着我们庾家的手段,定叫他们两家将我庾家的山林地产重新吐出来就是!”
“嗯,此计可行,只是这时候提出和解,我这老脸----还有这需要一位得力的亲信具体操作才是。”庾亮想了想说道。
“如果父亲相信孩儿,孩儿愿意一试!”庾修主动请缨道。
“嗯,你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就是没有经验啊。”庾亮沉吟。
“父亲,孩儿知道您百年过后,这家主之位必将传给皓弟,孩儿没有争夺家主的意思,也没那野心,只是想为父亲分忧。等父亲百年之后,孩儿也好有能力辅佐皓弟管好这个家族啊。”庾修嘴上说得轻松,只是眼中却是恨恨的。
“皓儿啊----”庾亮无限感喟,“可惜了啊,你不是嫡子。”庾亮拍着庾修的手背说道,他的每一次拍打如同拍在庾修的心头,让庾修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
“随我来吧。”庾亮斟酌再三,还是认可了庾修的办法。
庾修随着庾亮向内宅的书房走去,书房外是个偌大的花厅,在宮罩纱灯的映照下,花厅的水磨大理石板散射出黯淡的光芒。庾亮佝偻着腰,走得很慢,庾修在他的身后默默观察着他,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着什么。
进了书房,庾亮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慢慢地踱到一处墙角,慢慢摸索了起来。随着一声“嘎吱”声响起,书桌后面的墙壁陡然翻转了过来,里面赫然有一层夹壁。夹壁里设有数道暗格,庾亮打开一层暗格,将一打黄绢包裹拿了出来,他仔细地将黄绢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递到了庾修的手中。
“修儿啊,这里除了房契、地契外,还有一本账簿,它上面详细记载了为父这些年来所得到的房产、良田、山林还有佃农、家丁的数目。你就在这里仔细比对,凡是涉及到司马和谢氏两家的,你都单独誊抄下来,然后酌情地归还给他们两家。”
“孩儿遵命。”庾修躬身一礼,他之所以要行礼,实在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兴奋,不得已借着躬身,来掩饰一二。
“唉,父亲老了,这庾家迟早是要传给你们哥俩的,皓儿又不争气,等以后当上了家主,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好好帮衬他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切记,切记啊。”庾亮走出了书房,他反手带上了房门并且上了锁,“修儿,今晚就待在书房吧,明日一早为父再放你出去。”
庾亮手捧着庾家的房契、地契等文书,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他在听着声音,等到庾亮走路的声音再也听不见的时候,庾修突然压低着声线吼了起来。
“兄弟?呵呵!父子?嘿嘿!家族?哈哈!”庾修皮笑肉不笑,他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呜呜着也不知是哭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