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管家拉着自己的手腕,张灵脸上不动声色地一笑,而后跟着管家向正堂侧门边走去。
黄州知府的正院内,聚集着忙忙碌碌的丫鬟等人。正堂前,立着两三名男仆。看到那位满头银发的长者走了过来,大家立刻迎上前去。
“不必了,我是来看你们家老爷的。”老人步子蹒跚,软塌塌地上了台阶。
正堂内,停着黄州知府江一纯的棺椁。棺椁布置的很简单,也许是临死之前,他就要求家人丧事从简而办,在棺椁前,摆放着一只铜盆,盆内是烧化的黄表与纸钱。
老人没有多说什么,他慢慢走到棺椁旁那张桌子前,抽出几道黄表后,回到原地,双膝跪倒,将黄表燃化了。
“老朽是江大人生前好友,”老人起身,走到眼珠通红的江家人身边,他的目光在江仪容与她的继母梅姨的脸上扫过,满目凄伤,“节哀顺变。”
说完,老人点了点头,向着这两位家眷拜了两拜。
江仪容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珠已经哭肿了,父亲的死,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她多么希望一切只是场噩梦。
噩梦?可惜这些都是真的。
也许是被老人的话打动惊醒,江仪容抽了几下鼻子,双拳攥紧,她的双眸内,涌动着的悲戚燃成两道凶光。
她的心底,只有两个字——报仇。
还没等老人走出正堂,江仪容右手一把拉下绕在额头的素布,她将素布撕成碎片,而后迈着大步向门外走。
“容儿,你要去哪里?”
江仪容身后,传来继母梅姨的质问,这个时候,继母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不敢有所表示,江家上下所有人,还得靠她这个主心骨呢。
“报仇!”江仪容的嘴里,清晰地咬出这两个字,“我去杀了那个阉党走狗,为爹爹报仇......”
一听这话,继母瞬时嘴唇沙哑,她强打起精神,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别胡闹,快回来给老爷守灵!”
江仪容没有理会,她正打算继续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呢,没想到她的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江仪容瞬时来了怒气:“撒开!”怒吼之后,她的目光与抓他的人四目相对。
老人的脸庞黧黑,头发散乱地披在两肩,本该浑浊的眼眸却显得十分清澈,根本不像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那样。
江仪容盯着老人的一双白眉,心里疑窦丛生:这张脸,怎么有点熟悉?
“峨眉,天山。”老人的双唇蠕动,轻声吐出四个字来。说完后,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峨眉天山?江仪容的脑海犹如触电,一瞬间功夫,她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一些往事来。她记得,几年前她就跟着爹爹江一纯去过峨眉天山。
当时,峨眉山上有一场武林盛会,江一纯为了开阔女儿的视野,便以书信约了嘉定知府赵审言与其子赵成,四人交游于峨眉天山。
当时,峨眉山上唐山派的人也都在。正是在那次盛会上,江仪容认识了峨眉派的白眉道人,唐山派的唐尊。
当然,相比这两大派的掌门而言,她一心念念不忘的是唐山派的陆秦桥,她曾励志要嫁给陆秦桥一样的侠义之士。
可是,几年前她已经听人说过,阉党率领锦衣卫,攻克了唐山与峨眉山后,将唐山派与峨眉两派的所有人尽数诛杀殆尽......
江仪容的心里渐渐烦乱起来,难道眼前的老人是白眉道人?峨眉至尊没有死,而是在浩劫中逃了出来?江仪容提紧了嗓子眼,她抿紧嘴唇,脸上为之动容。
此前的怒气,无声就消解了。既然已经肯定了眼前的老人是白眉道人,那么前辈阻止她,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想通这点后,江仪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一扭,故作生气地嘟囔了几句就退回正堂内。
“杀人了,杀人......”惊慌的喊声从院子的侧门那里传出,江仪容刚想着下跪,没想到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府上男仆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来。
“别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江仪容的继母梅姨眼疾嘴快,威严地说道。她心里实在是气愤的紧,刚看着江仪容回到正堂内,能够跪下守灵,没想到下人们又大呼小叫的。
看到周围人多了起来,男仆也恢复了点神智。他的额头上渗出豆子般大小的汗珠,汗珠顺着眼睑,默默地流着。
“管家,管家,”男仆跌倒在地,右手指着正堂前侧前的小门,“管家杀人了。”
唔,怎么回事,管家杀人?梅姨一万个不相信。对于管家张叔,她相当了解。张叔在黄州知府内工作的日子,都比她过门来这里还要早。试想平日里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杀人?
梅姨缓了几口气,双拳慢慢紧握成拳,她眼色示意了身后的几名仆人,想领着大家去那边看看情况。
只是,还没等她迈步呢,侧院门“扑通”一声,门扇被打开。门扇后,走出的是此前跟着管家一同消失的年轻人,张灵。
只是,张灵的双手上沾满鲜血,衣襟前也染上了血红色。张灵似乎很害怕,他瞪大了眼睛,双腿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似乎刚才吓的不轻。
“他,他。”张灵半跪在地上,双眼怒目,遍布着红色的血丝,“我只是江大人生前好友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杀我?”
说完,张灵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见此情状,梅姨连忙疾步快走,她只是想着先过去扶起年轻人呢,没想到此前的老者白眉道人却站了出来。
“我先看看,”白眉道人左手拦住梅姨,而身体顺势蹲下,右手搭在张灵的手腕上,细细诊起脉象来。
脉象平稳,强盛之气自脉搏喷涌。老人眯着眼,诊断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睁眼。他看着院子里的其他人,微笑着说:“不用害怕,他只是受了惊吓,神智紧张了点。我现在带他离开,开几个药方子,调养调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