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赖长的来信,胡雪岩二话没说,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便直接朝着门外喊道:“小陈,收拾一下东西,去上海!”
“哦,知道了,要带些带些东西?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胡雪岩起身把信封留在桌子上,反身去了七姑娘屋子里,说道:“今天我动身去上海,可能要再上海待一段时间,你不是一直想着回松江看一看吗?要不要跟我一起?”
七姑娘闻言慌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着急。”
胡雪岩笑了笑:“当然是有事情。你赶紧收拾两件衣服吧,就不带着路平了。”
闻言七姑娘有些踌躇,尤老五多次来信要来看看自己的孩子,只是魏老太死后,尤老五权柄日重,漕帮现在生意越来越忙,他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杭州看望,只是托人送了好几次孩童用具。
看到七姑娘恳求的眼神,胡雪岩说道:“这次去上海有事情腰板,兴许还要让你帮忙,带着孩子实在是不方便。而且孩子还不满一岁,你带出去娘也不放心不是?”
七姑娘听到胡雪岩这么一说,叹了一口气:“可是不带孩子,我回去看个什么劲儿。”
七姑娘虽然是江湖出身,但是平日里对胡雪岩言听计从,十分的温婉。此时难得跟胡雪岩顶一回嘴,胡雪岩也懒得计较,便说道:“好,那就带上。乘着娘去庙里烧香,这家里我还能做的了主,咱们赶紧拉上路平走,别迟了让娘装个满怀。”
两个快五十的人对视一笑,仿佛是偷摸着淘气的小孩子。七姑娘说道:“你赶紧去带孩子,我收拾一下衣服。好,我的不用带,松江那边的就能穿。”
“好啦,你快去吧。”
……
等小陈套好车,就看到胡雪岩和七姑娘步履匆匆,逃难一般从院子里来到了车房。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呢?”
胡雪岩赶紧拿下凳子,让七姑娘踩着凳子上去。胡雪岩的孩子小路平的大眼睛黑亮亮的来回乱转,看着十分可爱,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娘亲搞得是哪一出。
两个人上了车之后,胡雪岩赶紧放下门帘,说道:“赶紧走,从后门出去。估摸着老夫人该回来了,别让他撞上。”
胡雪岩猜的不错,就在马车前脚除了后门的时候,老夫人也从灵隐寺回来了,一下马车老夫人就被罗太太扶着,赶紧往后院走着,着急回去看看自己宝贝孙子有没有好好睡觉。
可是回到后院,摇篮里的孩子不翼而飞,只留下巧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孩子呢?”
“被相公抱走了。”
……
胡雪岩刚到了码头,就听到后面有人追了过来,是胡府的管家丁庄。
“老爷,老夫人喊你回去呢。”
码头上的陈世龙看到七姑娘和胡雪岩四本一班神色匆匆,便觉得有些奇怪,此时看到丁庄来喊人,便说道:“叔爷,你回去瞧瞧?”
“还瞧什么?赶紧开船。这是抓我回去呢。”
陈世龙赶紧吩咐船工开船。
丁庄来到码头边的时候,胡雪岩坐的船已经出去半里地了。
丁庄站在岸边直跺脚:“哎呦,这还不把老夫人气出毛病来?”
……
坐在船上,七姑娘抱着怀里的小路平,十分的慈爱。平日里这孩子都是罗夫人和老太太看着,自己只能在吃饭睡觉地时候去瞧一瞧。此时终于得空包住耗资,七姑娘十分的开心。
可是胡雪岩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是望着窗户外的流水发呆。
七姑娘看出胡雪岩有心事,也不敢多问,只是努力抱着孩子逗着孩子,不让他哭出来惹人心烦。船到松江之后,胡雪岩和七姑娘一同下船。下船之后,胡雪岩对小陈说道:“你带着小姐一起回胡府,我先去上海一趟。”
小陈问道:“老爷你不先回家里一趟吗?”
“不回去了。我有些事情要办。”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七姑娘抱着小路平说道:“算了,他一个人闯上海的时候,你还没有路平大呢。”
胡雪岩笑了笑,小陈看了看小路平,想说什么,胡雪岩却已经转身要了一辆马车,朝着上海而去。
一到上海,他就把郭庆春召到了阜康钱庄,商议贷款之事。
郭庆春听闻胡雪岩到了上海,并且急急召唤,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也是马不停蹄的来到了阜康钱庄。
一到钱庄,胡雪岩身上还穿着两日前的长袍,多有几处褶皱,而且连日不曾洗漱,整个人看着也不复往日的风采。要知道胡雪岩平日里是极为讲究的人,即便是最贫穷的时候,也让秀姑把自己唯一的一身行头整理的妥帖才能够穿出去。
看到胡雪岩这幅憔悴的模样,郭庆春赶忙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胡雪岩开面见山的说道:“左大帅西征需要问洋人借款五百万两,这笔银子很急。你先赶紧着去个国银行、洋行借款,不要让西征之事拖在银子上。”
郭庆春闻言有些茫然:“这事儿我倒是听京城的朋友说了,但是不是说让沈葆桢出面办理吗?”
胡雪岩摇头说道:“别管这些了,现在是我来办。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大三元,你去各大洋行。我亲自出面,借二百万两应该不成问题,你想办法再借三百万两出来。这里的担保人是我,借方直接用陕甘总督的名头,我这边又左大帅的私印,应该不成问题。”
郭庆春闻言连忙劝道:“东家,你是生意人。生意人全为牟利。这借款一事虽然我们能从中捞一些回扣,但是说到底也没多少。你做担保人,万一这战事打败了,朝廷让你独立承担怎么办?这事儿沈大人都不敢承担,你怎么揽了下来?”
胡雪岩笑了笑说道:“郭兄,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仗还没有打,怎么就先说输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你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自己再不出来!这里面关系甚大。你有所不知,李中堂前日给我发来电报,让我特意嘱咐你,千万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不然贻害无穷。他本是想亲自给你发电报的,只是没有你的座号,所以发到了上海,让邵友濂亲自送信给我。这是李中堂的额电报,你来看一看。”说着郭庆春从怀中掏出一份电报送到了胡雪岩面前。
胡雪岩结果电报,看也没看这届扔到了桌子上,说道:“郭兄,这件事情你不能光看到坏处。李中堂如此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与左大帅素来为敌,你我都清楚。但是我始终是站在左大帅这一边的,这你也清楚。”
郭庆春说道:“东家,你不是帮着李中堂把杨昌浚拉下马了吗?这左大帅肯定不能向以往那般信任你了。李中堂有意让你担任直隶布政使,这可是天大好事儿。不是虚职,是确确实实的实缺。只要你现在不要过问这军饷洋债的事情,估计不到七月份你就能去直隶走马上任了。”
胡雪岩猛地一拍桌子:“郭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胡雪岩什么时候是卖友求荣的人了?”
郭庆春苦苦相劝,胡雪岩却猛地变了脸色,这让他十分难看。他心里也有气,于是转过头去,不再看胡雪岩。
叹了一口气,胡雪岩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个生意人。其实这件事情年前我就已经考虑再三了。庆春,你要知道,自从长毛作乱被平定之后,大清的功臣元勋只有三人。曾大帅高高在上,左大帅等二次之,李中堂紧随其后。倘若左大帅此次西征成功,比能够封侯拜相,与曾大帅平分秋色。但是曾大帅现在体弱多病,而左大帅精明强干老当益壮,以后朝廷势必要倚重于左大帅。日后左大帅功勋卓著,根深叶茂,我们受其尹泽,生意也会好做很多。何况西征这场仗要是经年累月,其中商机甚多。粮草军火全是我的拿手生意,到时候这些军需物资左大帅还能假以他手不成?再者我本就是做钱庄生意多,钱庄生意里小钱庄担保作贷也是最寻常不过的生意。大军刚刚出征便需要五百万两,第二年或许就是一千万两,我们只是吃一厘的息便已经又足够的好处……总之,左大帅的事情不是我们不该管,而是我们要上赶着去管,你明白不?”
郭庆春闻言眨了眨眼睛,纳闷道:“不对呀,看了李中堂的信我觉得这是个无底洞,怎么你这么一说,又变成聚宝盆了呢?”
胡雪岩笑了笑:“总而言之,要想‘大树底下好乘凉’。就一定要先‘咬定青山不放松’。你不要有别的心思,一定务实把这件事情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