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海防实在是太重要了。现在本部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虽说不是海防,却与海防关系密切,你今天既然来了,本部堂也好听听你的意见。”沈葆桢最终还是没撑住气,主动交代了。
“哦,不知是何事?”
沈葆桢斟酌着说道:“前几日朝廷下旨,让本部出面,向洋人借款五百万两,拟送新疆以充军饷。”
“什么,左大帅竟然要借这么多的洋债?”虽然早已经知道了消息,盛宣怀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惊讶着说道。
沈葆桢点了点头:“是呀,五百万两不是一个少数目,不知道你有什么什么想法?”
盛宣怀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职下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本来不应该多说的。”
“不不,此间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盛宣怀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如此信任职下,卑职也只好实话实说。依职下看来,此时一定要慎重。借这一笔洋债,早晚还是东南个省份海关税收以及厘金来填。大人为朝廷办事,借了这一笔银子,本事奉命行事。但是各省总督巡抚怕不会这么看。您与左大人素有私交,怕会惹得嫌隙。这以后海防的费用,也要靠东南各省份拿银子支持,要是背上这么些外债,东南各省份哪里还有余盈来巩固海防?最关键的还是左大帅西征没有准数,拟期三年,时间太长,这初期就需要五百万两,到后面军费不济的时候,必然还要让沈大人出面。要是三年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能够完事儿,倒也还行,怕就怕三年打不成打四年,四年拖五年,如此拖下去,边防没有巩固,海防也被拖累了。”
盛宣怀这话说道沈葆桢心里去了,沈葆桢连连点头:“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沈大人,海防不固,南洋北洋大臣全都难辞其咎。个人荣辱还是小事,但是国家安危关系甚大。大人主持东南大局,对各国军力比谁都了解,现在朝廷最应当办的是海防,而不是边防。眼下各国都有强大的舰队,京师又离天津不远,到时候各国军舰封锁海关,京都便是囊中之物。大人试想,真要是西洋各国跟大清打起来,谁又会在陆地上跟我大清火拼?所以西边即便是巩固地再结实,又有何用?”盛宣怀依旧说道。
沈葆桢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是现在朝廷命令以下,左宗棠已然开始整军,不日便要出发。这个时候再说海防边防之争,已经有些晚了。”
“大人,怎么能说晚呢?咱们先放下边防海防不说,就说这次西征,有那么容易了结吗?大人,乾隆年间平定准格尔叛乱,道光年间平定张格尔叛乱,官兵面对的都是一些乱民,论武器装备,那些乱民根本没法和官军相比。可是这次我们面对的是阿古柏,他有俄国和英国的支持,配备了大量的洋枪洋炮,左宗棠劳师以远,而准格尔以逸待劳,官军要大胜,谈何容易?”
沈葆桢眉头一皱:“哎呀,说得是,这一点本部都没有想到。”
盛宣怀见沈葆桢已经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当下又说道:“沈大人,还有一条,说出来是职下不敬。现在太后林超,在她手里被诛灭的大臣甚至是王爷都不是少数。但凡是出了大事儿,她总是推出人来当替罪羊。将来花了大把的银子,西征却成了僵局,朝野肯定是舆论沸腾。到那个时候面对各方的声讨,朝廷方面肯定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来。左大帅自然是前途性命堪忧,但是帮着借款的人,恐怕也难说清楚。到时候大家不明大人是在为朝廷分忧的一片苦心,只知道是大人让朝廷背负了无数的欠债。到那个时候边防没有巩固,东海南海上没有增加一辆船只,借来的银子全都打了税票,到那个时候,恐怕就有人要指责大人误国误民了。”
沈葆桢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醒悟。他久居庙外,对于朝廷之中的尔虞我诈已经有些疏忽,这次听到盛宣怀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害怕。他本来以为朝廷让他借银子的密诏只不过是为了保存朝廷的颜面,现在听盛宣怀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里面更有玄机,是时刻准备着把自己给推出去当替罪羊的意思啊!
沈葆桢赶忙说道:“明白了,这洋债不仅我不能借,而且还要提醒朝廷不能借!”
……
事情总是这么难办,一件事情本来要是做好,能够为国家谋长治,为百姓谋福祉,但是在政治斗争之中,总有人觉得事情关乎自己的利益,极力阻止。
李鸿章本人之所以阻止左宗棠西征,全系党争之利。要是左宗棠能够成功收复新疆,必然名垂不朽,风头一时无二,加官进爵再有封赏,必然比曾国藩还要厉害。到了那个时候,李鸿章何以自处?
若说道其他的原因,只要稍加分析,便知道全系子虚乌有之论。西征还没有出师,就已经开始盘算着左宗棠必然要输,紧接着谋划等他输了以后如何落井下石。李鸿章本人也是自相矛盾。既然主张与西洋各国和平相处,签了无数的条约,为的就是保持和局全力发展,却又不把银子放在民生置业上面,而是组建军队,购买洋船,似乎随时打仗。到时候左宗棠这样一代名将都打不赢,你李鸿章一个泥腿子就能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