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般的将领遇到对面吹嘘自家兵力强盛,以兵法虚实之道来看,必然会虚与委蛇,将计就计说自家兵力如何不敌,所以无意进军新疆。左宗棠更可以说朝廷主张海防的一派人在政治斗争中取得了胜利,自己迟早要散了军队会京复命。待到对方相信之后,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对方麻痹立即偷袭。
左宗棠却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指了指身边的赖长说道:“这是兰州制造总局的总办,专门知道枪炮弹药。我军西征的装备不敢说能赶得上贵国,但是也差不了多少。阁下要是不服气,不如就地考察一番如何?”
索斯诺夫此来最重要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仔细考察一下左宗棠的军队战斗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那兰州制造总局是整个陕甘的战略重地,平日里守卫极为严格。索斯诺夫在陕甘逗留的这一段时间,也想着打探兰州制造总局的消息,可是没有门路。此时听左宗棠这意思,是要带他参观兰州制造总局,心里十分的激动,但是仍旧克制着,装作难为的样子说道:“兰州制造总局是军事重地,我还是不要去参观的好。”
左宗棠打仗,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待到时机成熟,确定能够一击成功才会果断出手。他早年在甘肃平捻,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将领和属下,此时来新疆之前,曾国藩更是把他的心腹爱将刘松山及一干湘军悉数相赠,这几乎是清军战斗力最出彩的部队。再加上三年间陆陆续续从江南招募的新军,左宗棠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胜算。
此时看到索斯诺夫故作姿态,他一摆手,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帅这就让赖提督带你去看看的制造局。”
王德榜此时眉头一皱,当着索斯诺夫的面却又不好意思驳斥左宗棠,只得附耳说道:“大帅,总理衙门特意让我们提防这个人,你怎么还能让他去参观咱们的制造局呢?”
左宗棠没有回答,一挥手说道:“赖长,你带着他去看看!”
待索斯诺夫离开以后,左宗棠对王德榜说道:“你也是太谨慎了。一个甘肃制造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要吓唬我,我还要吓唬他呢!”
“可是咱们的制造局能够吓唬住俄国人吗?”
左宗棠淡淡说道:“这三年赖长苦心经营,胡雪岩又放下生意,帮我苦心经营,现在的兰州制造局,比江南制造总局还要排场。我有什么好怕的?等着吧,看那洋人回来之后还神气什么。”
“胡老弟他不是忙着为杨乃武打官司吗?怎么会帮您督办制造局呢?”
“哈哈,你还真以为胡雪岩是跟着他们一起来对付我呢?”
王德榜连连摇头:“这肯定不是,胡老弟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不就得了,大哥官司,能花多少时间。这兰州制造局这三年新开学堂,聘请技师,都是胡雪岩帮忙牵线。我们兰州制造局现在生产的军火,跟英国人的都有一比了。还怕他个俄国人?”
……
兰州制造局在兰州城南,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有一百多人。但是车床、铣床、镗床、钻床等一应俱全,不仅能够制造铜帽、枪弹、炮弹,还能够仿造普鲁士后膛大炮和后膛七响枪,还有中国匠人自行发明的开山炮。
索斯诺夫本就是行伍出身,参观兰州制造之后,又试用了兰州制造局生产的七响枪,试用之后他惊讶的发现,大清制造的七响枪虽然是仿制,但是和原产的七响枪竟然不相上下。
回到行辕之后,左宗棠看到索斯诺夫一脸深沉,笑着问道:“怎么样?阁下参过制造局之后作何感想?是否觉得我大清枪炮跟你们俄国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索斯诺夫一路上一直在吹嘘自家的枪炮厉害,此时他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在左宗棠看来如同小丑一般,自然脸上有些不自然。听到左宗棠这样说,索斯诺夫有些不服气,说道:“贵国的制造局确实很好,生产的枪炮质量也不错。但是我看贵国所用的钢材晶莹剔亮,恐怕是西洋进口的吧?”
左宗棠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么说本帅那心里就更高兴了。”
索斯诺夫不知所以,一头雾水地看向身边的赖长。
赖长淡淡说道:“实不相瞒,本局所用钢材,全都是自行炼制的。”
索斯诺夫顿时觉得颜面荡然无存,他看向一脸笑意的左宗棠,说道:“左大人是个直爽之人,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大人应该知道,阿古柏之所以能够在新疆建立汗国,就是因为背后靠着英国人的支持。阿古柏现在请求与英国人通商,却拒绝我们俄国通商的要求。因此我们俄国想要帮贵国收复伊犁。说到底,我们俄国也不想让阿古柏做大。这一点上,我们和贵国的意见是一致的。”考虑到贵国的军事实力确实有些薄弱,所以,我们愿意和贵国合作。我们以贵国的名义出兵收复伊犁。想要收复伊犁,我们自然得依靠新疆这一块战略要地。所以还望左大帅暂时安奈,不要在新疆佣兵。等到我们打败了阿古柏,便把伊犁和新疆全都奉还。”
左宗棠直勾勾盯着索斯诺夫,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中颇为狠厉,看得索斯诺夫有些发毛。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王德榜看到大帅怒目,也皱起了眉头。
良久,左宗棠哈哈一笑,说道:“索斯诺夫阁下,如果有一天我们两国交战,您觉得你们俄国会赢吗?”
索斯诺夫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个问题又有些不好回答。他有些窘迫,说道:“我们两国本事睦邻,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
左宗棠探着身子问道:“哎,这有什么好回避的,直说就是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呢?”
索斯诺夫怏怏然说道:“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想来贵国占着地利人和,不会输的。”
左宗棠笑了笑:“好了,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多说了。您在陕甘的任务估计也完成了,就赶紧回去复命吧。”
……
打发走了索斯诺夫,左宗棠立马让王德榜代笔写折子,上奏禀明俄国人有意进军乌鲁木齐,此时正是进军新疆的好时候,再次请求率军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