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慕静轩!”她愤怒而悲伤的表情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当初的青梅竹马,可都是你的计谋?”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踉踉跄跄的跑到他身边:“一点都没有吗?”
他面色一如当年温柔冷静,可是此时此刻却满眼嘲讽:“当然。”
他年少时候便做了帝王,处处身不由己,自然了解优柔寡断为做君王的大忌,区区一个 女人,怎么可能牵绊他至此?
慕静轩醒来的时候,又是一身的冷汗。
掌灯的奴才听了动静,这才上前轻声道:“皇上可是睡得不好?最近入夏,天气也开始燥热,奴才特意选的薄香冷玉的材料放在软枕里…”
分明是贴心的话,可他只是呆坐在原地,半分也听不进去:“行了行了,你退下。”
一堆废话,简直让人更加烦心。
待那人走后,他坐在床上,顺着半开的窗户,瞧着微微发白的东方,叹了口气。
从前宁鸢在时,如若他睡得不好,便总会用她送给他的荷包…她绣的荷包里面总有一股子香气,让他嗅着嗅着便能安然入睡。
他想着想着,便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来…也不知找了多久,一个暗黄色的小巧荷包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就想…一定是宁鸢在里面放了什么香料,才能让他安神助眠多年---才能让他这么些年来,即使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能睡着觉。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拆开荷包,到处里面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什么自以为的那种所谓的长久不衰的香料,连基本的香料都没有。
他神情微怔然片刻,才将暗黄色的布料往鼻翼边一凑…依旧是那种香味。
他半跪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抓着荷包,就像抓着宁鸢的肩膀一般…可怕的是,他开始稍微有些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香料,那是宁鸢身上的味道…难不成这么多年靠着的都是一个女人?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闻着闻着,香味消失了…就像宁鸢一样,消散在了燥热的空气中,带走了他生命里所有的舒适。
他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可笑…他没了宁鸢,还活不了了吗?女人有的是,她不过是当年最有用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随手将破碎的荷包扔到一边,继续爬上了床,平躺着闭上了眼,却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进入梦乡…那往事啊,就一幕一幕临了心头。
他的母妃,当年并非皇后,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嫔…比他身份地位更加尊贵的,有大把大把的皇子皇孙。
可是他是最幸运的一个。
在第一年随父皇狩猎的时候,他因为急于求功,一不留神,连人带马都翻进了泥潭里,一身污渍,看起来丢人的很,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被一个一身赤红色的小丫头救了上来。
这小丫头善良的很,不仅让还领他去更衣,还帮他包扎了伤口。
他依稀记得,当时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小姑娘身着大红,却像冰凉的清泉一般,流淌进了他年少干涸的心底。
他没想到的是,这小丫头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在没有下人帮助的前提下,单手将他拎了回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便一直在小丫头家府的野营之中度过养伤,自然也少不了接触这个小丫头。
分明才十岁左右的姑娘,却有着寻常女儿家没有的稳重大方,这样的女孩实为好男儿都追求的贤妻。
让他更为惊讶的是,这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懂得不寻常的武艺,吃苦耐劳的精神比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强上许多。
于是他那两日跟在她身后,倒是捡了不少野味得便宜。
不过他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如何恩将仇报,在皇家狩猎收网之际,他竟狼心狗肺的将她刚养的兔子趁机射杀,然后带着一干野味跑到他父皇面前去领了几句赏。
他那时想,这小丫头一定伤心极了,愈多愈少也得补偿了她。
不要说那时,就算现在他城府更深的时候,都这种缺德的事情不能再干第二次。后来经人一打听,那姑娘居然是宁大将军的千金。
宁将军是父皇的心腹,为人刚正不阿,虽然功劳过大,却从不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可…这军权有一半都在他的手里,他都替父皇感到心惊胆战。
他从小就喜欢这属于君王的大好河山,他想替他父皇守住这江山…这些威胁,都要一一拔除。
但是拔除的前提,是他自己得掌握权力---替他父皇守护着大好河山。
于是他便开始不择手段的接近宁府,在父皇面前拼命讨其欢心。
多年以后,他的确成功了。
他继承了皇位,为了补偿当年射杀兔子之仇,他娶了宁鸢给她后位…然后,他就开始着手做灭宁氏一族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其生存方式,而他的生存方式便是穷其一生去满足自己的野心…有错吗?
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他没想到的是,宁家的不好对付,这宁鸢也厉害的很。
分明每夜栖于他身侧,分明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分明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杀了他的父皇… 她依旧一脸迷恋,温柔的让他抬不起杀人的双手。
仔细想想,宁家这一步美人计的棋,可真的厉害的很…他险些都招架不住。
他怎么可能上套?于是他便送了她一串含有麝香的手串…那手串其实也没多漂亮,但是 这个女人却笨的跟什么似的,喜欢的不得了,天天戴在身边。
这样一来就好了,她没有孩子,宁家就站不稳脚跟。
但可怕的是他越发觉得,自己是被这女人迷了心窍,分明在召幸别的人,却总是觉得对不起她。
日子一长,他也就干脆不召幸其他的女人,不想有那种奇怪的愧疚感觉。
可是前朝后宫,却都在说他专宠皇后,实在是佳话…笑话,他设的局,如若臣民百姓都看得出来,把他也枉为皇帝。
可当他掌握了足够推倒宁家的时候,他竟然因为这个宁鸢的一个笑而犹豫了。他竟然开始想,如果宁家倒了,她一定伤心死了,也一定恨死他了。
这女人,竟然有让他动摇的本事,可真是厉害啊…越这样想他就越是害怕,到最后,当 他把宁家连根拔起的时候,他一脸多日也不去见她。
人们都说,皇后失宠了,说他这个皇帝,不再爱她。
笑话,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他爱的只是这江山如画,至于美人什么的…他 堂堂皇帝,那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见她,他怕她见到的是她责怪而冷淡的眉眼…既然怕,那么就干脆不去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