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在清河一呆就是半个月。到了星期六,常乐回到清河,准备接她回清江。
他顺便给时大伟打了电话,时大伟说正好有事要谈。
两人在一个茶馆里见面后,时大伟找了个小包间,待坐下后,这才告诉了常乐青峰矿死人的事。
虽然刘虎生不让时大伟告诉常乐这件事,可时大伟憋了好几天,现在见了常乐,他终于忍不住和他说了。
常乐感到很震惊,忙问时大伟:“那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唉!”时大伟叹了口气说:“虎生、小勇和钱大宝的老婆谈了三天,他老婆才同意私了。咱们给他老婆四十万,一次性解决。”
常乐又问:“光给钱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吗?”
时大伟说:“钱已经给了老钱的老婆,她也在协议上签了字。我打问了,别的矿类似事情,也是这样处理的。幸亏只死了一个人,还能捂得住,如果再死几个,恐怕咱们都得进去了。”
常乐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心想:“看来,这快钱真不是好挣的。高利润的地方,往往也意味着高风险,特别是暴利的地方,搞不好还容易使人暴命。”
常乐对时大伟说:“我这儿还有二万块钱,等我回清江给你汇过来。另外,我再去借点,救急要紧。”
时大伟忙说:“乐哥,你别多心,我只想和你说说这件事,要不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并没有跟你要钱的意思。咱们现在赚的利润足够支付这笔赔偿费用了。不过,那些管事儿的部门也不给咱们通融了,说是不把手续办齐,就坚决不让再开。”
常乐问道:“那你们商量过没有,下一步该咋办?”
时大伟说:“前天晚上,我和虎生聊了很长时间。我俩的想法是,把矿关了,把机器设备卖掉,连同结余下来的本金和十几万利润,咱们四个按股份比例分了。然后,咱们三个再开一家广告公司。现在清河县街道宽了,商场也多了。我上次去省城,看到那里的商场外面都是大型广告牌。咱们清河现在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广告公司。我觉得,开广告公司应该很赚钱。”
常乐听时大伟说要开广告公司,不得不佩服他眼光独到,善于了解市场的新动向。和刘虎生执意开矿相比,时大伟开干洗店、书友会和广告公司倒是很安全,不必成天提心吊胆。
两人喝了几口茶之后,时大伟突然放低声音,面带神秘之色问常乐:“乐哥,你听说了吗?闻三军让抓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常乐心里一惊,赶忙发问。
时大伟说:“我也是昨天才听小勇说的。上个星期,闻三军在县城把贺老四给捅了,说来也巧,正好被一位省人大代表看到了。那位代表马上要去开省人代会,正在调研民生问题,刚好看到闻三军捅人,便用照相机拍了照,把此事作为建议案,报上了省人大会。听说省人大主任,也就是省委书记大怒,立即命令省公安厅介入调查。”
常乐“哦”了一声,心想闻三军这下摊上大事儿了。
时大伟说得一点儿没错。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闻三军也是好运到头、遭天报应了。
省公安厅技术部门接到省委书记的指令后,立即启动特案特办程序,动用强大的技术手段追捕闻三军。当天晚上,技术人员用卫星定位系统搜到了闻三军的手机信号,正好在晋西帝王大酒店。机不可失,专案组立即赶赴过去。
帝王大酒店是燕西省档次最高的五星级酒店,在这里随便请人吃上一顿饭,花个一二万是正常的事。
此刻,在帝王大酒店一个小型豪华包间里,闻三军正端着一杯茅台专用酒,满脸笑意地与三位官员举杯相碰:“三位处长,三军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保证,只要各位能帮我渡过这次难关,以后我必定永生不忘,至死相报。”
居中一人想必官职最大,他站起来说道:“三军啊,你这次捅的篓子确实够大的,惊动了省委书记,省厅成立专案组抓你。要是一般的案子,我们肯定能给你摆平,可现在书记和厅长都在盯着,想要摆平,难度不是一般地大啊。”说完,面露难色。闻三军转眼看向其他二人,他们两个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说话的人见闻三军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不忍,转而语气坚定地说道:“三军,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这几年你待我们哥几个不薄,你现在有了难,我们不出手相助,那还叫什么哥们儿?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帮你摆平这件事,争取处理到最小化的程度。好在你没把人给弄死,摆平这事儿就相对容易一些。退一步讲,假使你真进去了,我们也会想办法尽快把你弄出来的。”
闻三军听罢,感激地说:“那太好了,多谢三位哥哥,我先干为敬!”说完把一大杯酒喝掉了。
闻三军等那三人坐下后,脸上又现出笑意,回头指着身后沙发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三个国际名牌手提包说道:“三位大哥,我下午抽空去了趟商场,给你们每人买了一个包,另外,里面还有这个……”他用双手食指一横一竖相抵,比划了个“十”字,接着说道:“略表一下心意,待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那三人各自管理着要害部门,毕竟不是混饭吃的,闻三军用手一比划,他们便明白里面还有什么,均意会地点点头,算是表达谢意了。
闻三军也不是第一次犯这种事儿。打十岁起,他便跟着同样是亡命徒的父亲在道上混了,一路打打杀杀,凭着比别人更狠的劲儿,终于当上了清河老大。他和边少青一样,已是几进几出牢房了。这次,他倒不是怕去坐牢,而是担心进去之后影响他赚钱。现在的他,俨然已是清河商界名流,掩盖了黑道中人的身份。市里的那个头头还亲口许诺帮他争取个委员什么的,彻底实现华丽转型,因此,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事儿。社会上流传他曾经因为争地盘弄死过谁,抢生意把谁整残了,虽然最终都成了无头案,但闻三军的凶狠残暴可见一斑。
闻三军一一给那三个人倒满酒后,刚刚说完:“我再敬三位大哥一杯”,这时,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哗哗走进十几个人,均是清一色的警服,手里拿着枪,迅速把闻三军和另外三人包围了起来。
就在他们四个愣神的功夫,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也着警服,看样子年纪五十出头。
闻三军不认识这个人,可另外三人对于这张脸却是熟悉得很,套用一句广告词叫那个什么天天见,不约而同张口叫道:“张厅长。”
来人正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张秉正,也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省委书记下令严查,省厅哪有不重视之理,于是就由张秉正亲自挂帅督办。
张秉正用威严的目光先瞪了一眼闻三军,然后直逼那三个人,语气不急不缓说道:“真想不到啊,闻三军竟然还有你们三位大处长作靠山啊。”
那三人均是省厅的处长,而且都是要害部门。此刻,他们被张秉正讥讽得脸红一下、白一下,眼神里有惊愕,有恐惧,有羞愧,有绝望,真是复杂得很啊。
张秉正瞧见沙发上摆着的三个装得鼓鼓的国际名牌包,走上前去,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倒出了成捆的钱,神色异常愤怒,转身看向那三个处长,三人吓得赶紧低头,不敢与之正视。
张秉正高声发话:“全部带回去!”“是!”干警应道,给闻三军他们四个带上手铐,一起带走了。
这会儿,常乐听了时大伟讲述闻三军被抓的过程后,心想:“看来,闻三军已经把黑手伸向了省城,要是不抓他,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干部被拉下水呢。”
时大伟说道:“本来闻三军被抓对咱们是好事儿,可如今矿上死了人,还是逼得咱们开不成了,真可惜啊。”
常乐有些感慨:“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从闻三军走黑道和我们开黑矿这两件事情的结局就可以看出来,走歪门邪道,或者旁门左道都是不行的。我们还是要规规矩矩、安安心心地走一条社会认可的阳光正道才行啊。”
时大伟听了,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常乐看到太行新闻里面播放了一则报道:由省公安厅督办、太行市公安局协办、清河县公安局主办的特大黑社会组织案件成功告破,共抓获横行清河县多年的黑社会头目闻三军及其家族成员二十余名,包括其父亲、姐姐和三个弟弟;抓获团伙成员一百七十余名,依法收缴各类枪支九十七支,管制刀具一千五百余把,手榴弹十五箱,非法爆炸物二百余公斤,冻结银行资产近二千万元,查封、扣押办公楼、别墅、商业店铺、豪华车辆等固定资产总价值约三千万元。电视两面随着配音,依次出现了闻三军和他的团伙被抓或者受审时的情景,收缴的枪支弹药、管制刀具摆放在一起时令人震惊的场景,还有宝马、奔驰等豪华车也尽入画面。
常乐看着,心里无比气愤:“闻三军干尽伤天害理、强取豪夺之事,竟然赚取了五千多万不义家财。要知道,清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一个亿啊。《四书》里讲‘财悖而入,亦悖而出’,这下真是应验了。看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一个多月后,常乐又在太行新闻里看到,清河县人民法院举行公审大会,闻三军因犯非法组织黑社会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家族成员和团伙成员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时间不等。
常乐听赵旭东说,闻三军被抓后,交待了省里、市里还有县里那些为他提供保护的官员,现在已经有厅级、处级、科级乃至股所级等三十多名大小官员被纪委和检察机关带走了。这些人里,有收受闻三军金钱贿赂的,有给他提供枪支的,有参股合伙开公司的,甚至还有从闻三军养的色情服务人员抽取提成的,各色花样都有,令人“眼界大开”。
常乐父亲也打来电话,说闻三军被抓后,清河县一些经商人士自发上街,燃放鞭炮庆祝,许多老百姓上前围观,拍手欢笑,像是过节一样。
闻三军势力的倒台成全了另一个人,那就是边少青。此后,他一直稳稳坐着清河老大的宝座,直到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行动之后,他的这股势力才彻底被打掉。
在党和政府坚强有力地领导和除恶务尽地坚决打击下,几年之后,清河县的黑恶势力基本没清除干净,剩下的小混混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上街滋事了。
清河县的上空终于再现晴天碧日,老百姓晚上十点以后也敢在街上走了,安全指数和幸福指数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