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菊珍来到京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夏同善。
见到杨菊珍的时候,夏同善有些意外,问道:“杨乃武的案子,朝廷已经让湖州知府许瑶光重新审理,现在案情进展很大,你这再次上京,又是何苦?”
杨菊珍说道:“夏大人,现在案子一拖再拖,眼看那许知府也顶不住压力要收手,民女如何不及。还望夏大人为民女做主,为胞弟伸冤啊!”
夏同善一脸尴尬:“事情到现在已经是进展很好了。我总不可能请命亲自主审。我看不如静观其变,若有不成再寻他法。”
杨菊珍道:“大人,现在案子进展很大,眼看就要翻案了,但是却被一阻再阻。民女恐怕迟则生变,故而要再告御状,请求御审。”
“请求御审?那可是要滚钉板的!”
“名女心意已决,还望夏大人成全!”
……
杨菊珍到了京都时,已经是一八七五年一月,也就是说,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夏同善先让杨菊珍把诉状递到了都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并且也把她有心告御状请求御审的意思跟各处说了说。
大家在感慨杨菊珍姐弟情深的同时,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要告御状先得滚钉板,这是定例,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否则人人都来告御状,皇帝岂不要烦死?
一月五日清晨,杨举着出现在了刑部门外。
早有衙役候着把他压进了大堂,此时夏同善翁同和等人也都在场,等着杨菊珍告御状。
杨菊珍看到这些帮助自己的大臣,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刑部尚书桑春荣亲自坐堂,待杨菊珍叩头行礼喊冤之后,桑春荣一拍醒木:“问道,果真要告御状,需得滚钉板,你可想好了?”
杨菊珍点了点头:“草民心意已决!”
清朝的滚钉板,就是让人在布满铁定的木板上滚上一遭。滚钉板虽然会让人受些皮肉之苦,若是救治及时,一般是死不了人的。在北京天桥上,甚至有卖艺的人专门表演滚钉板,即人赤裸上身,系上一个铜腰带,就躺倒钉板之上。随后让人搬运大石头压在身上,又或者让围观的看客站到自己身上。有腰部的铜板支撑,加上双手吃力,有一些气功的在表演玩之后会安然无恙。
然则刑部的钉板,与天桥上的钉板又有两处不同。一是刑部的钉板,钉与钉之间极为疏落,不似天桥钉板一般密集而可以让人的皮肤吃力。二是刑部的钉板,钉尖都磨得极为锋利,不似天桥钉板一般鲁钝。所以刑部的钉板,人滚上去之后必然会受伤。
在来北京之前,杨菊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可是当钉板被搬上来的时候,杨菊珍依旧是吓了一跳。
这钉板一块接着一块,是个衙役足足抬了五个钉板上来并在一起,足足有两丈宽。而上面的钢钉,更是有一尺长,尖端更是被磨得雪白而尖锐。
夏同善一看到这并排的钉板,立马勃然大怒:“桑大人,历来告御状只需要滚一块钉板,这里怎么会有五块。”
桑春荣早早就站在了杨昌浚这一派人里,自然不会让杨菊珍轻松得逞。听到夏同善的问话,桑春荣猛地一拍醒木,喝道:“夏大人,这里是刑部,不是翰林院!我让你来陪审,已经是给了你面子,岂容你咆哮公堂?”
夏同善又要发作,一旁的翁合同赶紧拉住了他。
桑春荣看向杨菊珍,说道:“如何?现在返回还来得及。你要是现在撤诉,本官不追究你玩弄公堂的罪责。”
杨菊珍看着这钉板,心里面发慌,可是想起临行前,胡雪岩跟自己所说的话,她有握紧了拳头。
“实不相瞒,你弟弟的案子,太后已经打算亲自过问。可是这中间总得需要个名目,所以我才要你去滚钉板。此次上京,如果你滚了钉板,这案子必然会提京重审,而切杨乃武必然会被平冤昭雪!”
杨菊珍一咬牙,说道:“草民要滚钉板!”
桑春荣深深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杨菊珍闭上眼睛,猛地冲上了钉板。
身子刚刚落上钉板,并感觉到尖锐的钢钉刺入肌肤,直入骨髓,那疼痛撕心裂肺。杨菊珍本想着一口气就把钉板滚完,可是刚刚落上钉板,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冷汗直流,她却也知道贵在一鼓作气,不然在钉板之上血流不止,肯定滚不完。
咬着牙,挺着身子,一圈又一圈的滚过去,她只觉得所谓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就是如此了。
夏同善在一边看到杨菊珍刚上钉板,鲜血就已经殷了出来,只觉得心里发慌。
杨菊珍身后的钉板,本来是白花花一片,被她滚过去之后,沾染着血迹,在大堂盈森的环境之下,显得格外恐怖。
杨菊珍一圈接着一圈滚着,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鲜血渗透,斑斑血迹由点成片接连在一起。
桑春荣自己看着,也不得不佩服杨菊珍的勇气和毅力。而在大堂上的衙役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在刑部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估计如此这般的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可是在外人看来,在杨菊珍自己看来,仿佛是十几个春秋般漫长。
钢钉刺入肌肤,再拔出来,再刺进去,如此反复,痛苦持续而新鲜……
等到杨菊珍滚过钉板,落入地上的时候,杨菊珍已经昏死了过去!
翁合同赶忙走过去查看,连连喊道:“快叫大夫!”
夏同善则死死盯着桑春荣,喊道:“如何?”
桑春荣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接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