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到“小丑树”下等校车,看见胡安也在,正和伊娃、艾米说话。
“胡安,你怎么在这儿等车?”
“噢,我早上晨练,在这儿上车也很方便。”
“嗨,伊娃、艾米。”
“嗨,珊妮。”伊娃笑咪咪地回应我,可艾米的脸色有些阴郁对我好像爱搭不理的。
“艾米怎么啦?”我悄悄问伊娃。
“没什么。她自己有点心结,让她自己调整一下吧。”
上车后,艾米拉着胡安坐在一起,伊娃把我按坐在丹尼身边的空位上,自己和另一个相熟的女生坐到一起。我看着他们感觉有一丝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你手腕怎么样?”丹尼问我。
“噢,还好,没李先生说的那么严重。”幸好我现在进了戏剧社回家都要5点以后,家务活被爱米莉做得也差不多了。
丹尼拿出一个透明的水壶,喝了两口举在手里晃,壶里的水被他晃成了旋涡。我看着心里一紧立刻闭起眼睛撇开头。
“你看,这个旋涡挺好看的。”丹尼还把水壶拿到我眼前。
“你拿开。”我难受地推开他的手。
“你是不是得“恐水症”啦?”
“不是。”
“犟什么犟啊,这就跟感冒发烧一样,生病了就治呗。”
“你才有病哪,我可没那么“虚”。”
“你还挺记仇的。”丹尼想起了他在战舰上笑我“虚”的事。“那~ 我说错了,我道歉行吧。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生了。”
我白他一眼。“哈,你跟伊莎贝拉也是这么说的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奇怪,我提伊莎贝拉干嘛,关她什么事啊。
“喝水吗?”他把他的水壶举到我面前,我伸手要推开,他却躲开了。我放下手,他又伸过来,我看出他耍我,我便打他的手,可根本打不到,他躲得可快了。我生气地瞪他,他拿开水壶对着我嘻皮笑脸的。
“难怪最近老不见你喝水,有事情你说出来嘛,大家都会帮你的。”
“又没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调整好的。”
下车后,艾米拽着胡安就走了。
我问伊娃,“他们俩什么情况?”
“艾米一直在追胡安,可胡安好像没怎么上心。”
“嗨,丹尼。”伊莎贝拉走过来挽过丹尼的胳膊又向我们打招呼,“嗨,你们好!”
“嗨,伊莎贝拉。”
“我们的照片已经在杂志上登出了,你们看了吗?”伊莎贝拉问。
“噢,是吗?我一会儿去买一本。”伊娃说。
“好,那我们先走了,拜拜。”伊莎贝拉拉着丹尼的手向E校区走去。
中午,我和伊娃拿了食物去常坐的位子上,却只看见亚当一个人。丹尼还是没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罗伯特也不在。
“亚当,罗伯特呢?平时都是你们先到的。”我问亚当。
亚当嘴里嚼着食物也不说话,只是用勺子往右斜方指了指,我们看过去时发现罗伯特和一个看起来很强健很阳光的男生手拉着手一起吃饭。
“到底还是搞定啦。”伊娃幸灾乐祸地说。
“只要功夫深,铁汉磨上枕。这个迈克,我还以为他有多坚定呐,原来也不过是个“深柜””亚当补刀。
我默默地吃饭不说话。
放学后,匆匆赶往戏剧社排练。汉斯老师对我今天的变化深感满意,说我终于能理解他对人物的心理设定了。不枉我昨晚潜心研读背台词,不过,我发现这样对我夜晚做恶梦倒是舒缓了不少。
反倒是艾米对柳儿的把握不太准确,被汉斯老师教育了两次。
散场时,大家都是互相告个别就各自结伴离开了。胡安没有再要求送我回家,他和艾米两个互相都不说话,看起来好像关系紧张。我想和艾米结伴走,可是她也不理我。
碰到伊娃时,我跟她说起艾米,希望她能劝导一下。可伊娃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没有和我多说什么。直到末班车开了也没看到艾米上车,我有些担心她,伊娃打了她几次电话了,她也不接。
我到站后正要往家里走。迎面一位推着双排儿童车的中年妇女经过我身边,她笑咪咪地先与我打招呼,“下午好!”
我也向她微笑点头,“下午好!”
来到洛杉矶后,我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友善,走在路上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微笑着打招呼,大家也善于互相帮助,难怪这里会被称为“天使之城”。
正要擦肩而过时,从儿童车上掉出一个玩具,车里一个孩子立刻探出半个身体想要捡回玩具,却因上身重心外倾眼看着要侧翻出来了,我连忙伸手扶住。可其实我不帮忙也没关系,那位妇女身法很快,和我同时扶住了车上的孩子。把孩子扶正后,我才注意到车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可是两个孩子明显都有智力障碍的症状,根据身高判断可能都在6岁到8岁之间。
“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连忙起身走了。
那位妇女把玩具擦干净放回到孩子手里,又帮他们拉好衣服,满脸都是温柔慈爱的微笑。然后,她推着儿童车进了李先生的房子。
回到家里,就见爱米莉钻到笼子里对着孔雀说话。
“珊妮,威廉来了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我哄它半天了,它也不理我。”爱米莉把我拉到笼子里。
“威廉?”
“噢,送来的人说这只孔雀叫威廉。”
也对哦,长得美丽的孔雀应该是公的,要说威廉平时的样子跟这只孔雀还真蛮象的。他的脸好了没有啊?这两天也没见他来上学,应该是还没好吧。想起他浮肿的脸,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公式:
一个长着孔雀尾巴的王子+一颗草莓=猪头
爱米莉奇怪地看我对着孔雀傻笑。
我赶紧掩饰道:“搬到新家里不适应嘛。而且以前住在那么美丽的孔雀花房里,有那么多同类相伴,现在它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这个狭小陌生的地方,换谁都会难受的。”
看它的神情好像真的有些忧伤,是在想念谁吗?不对啊,那个花房里的孔雀都是公的......我胡思乱想什么哪。我伸手想安抚一下“威廉”,它却用嘴来啄我,要不是我躲得快,手上就该有个洞了。
“它好凶啊。”爱米莉想打它,被我阻止了。
“它还真是忧伤又霸气,却依然美得让人怜惜,象某个人。”
“谁啊?”
“图兰多。”
“这也能象?你演图兰多才不过两天就着魔啦。”
“不疯魔不成活儿。”
晚上,写作业时书上一幅温馨的家庭插图让我想起了回家路上遇到的那位推着双排儿童车的妇女。我忍不住好奇心,便拿出手机找到丹尼的号码拔了出去。
“喂。”
“嗨,丹尼。”
“珊妮?真是你呀,我还以为爱米莉跟我开玩笑呢。”
“为什么?”
“你从没给我打过电话。”
“没事当然不打啦,你也没给我打过啊。现在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我今天遇到一个人,是位中年妇女。带着两个智力好像有点缺陷的孩子进了李先生家。她是谁啊?你认识吗?”
“中年妇女?长得特贤良淑德,笑容能抵一万点的治愈力。圣母玛丽亚喽。”
“好好说话。”我有些恼了。
“我是好好说的。她是李太太,李先生的妻子,她名字就叫玛丽亚,我平时都叫她师母。她是位虔诚的基督徒,帮教堂里办“互助营”。他们夫妻俩自己没孩子,就领养两个智障儿童。师母为人特别善良,向来急人所急帮人无数,所以大家都叫她“圣母玛丽亚”。”
“噢~~”讨厌的家伙,前面那句话明明是想耍我嘛。
“你在哪儿呢?”电话里怎么有些杂音,丹尼说话好像也挺费劲的。
“我带苏珊在游戏厅里玩,一会儿就去看电影。”
“噢,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好好玩吧。拜拜”我连忙挂了电话。
这两天中午丹尼都去和苏珊一起吃饭,现在还带她玩游戏看电影,他是真的喜欢苏珊还是为了帮我啊?
睡觉前想和爷爷奶奶聊了会儿,我点开微信视频。
“小浓啊,”爷爷奶奶每次跟我视频都会很开心。“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茼蒿菜饭,还有“腌笃鲜”。我一边做饭就一边想着你,你在美国天天都吃什么呀?你妈会做饭了吗?”
不愧是曾经的婆媳,对我妈真了解。“我妈很忙,没什么时间做饭。我们都是在外面买着吃的。”其实我妈就算有时间,她也不会做饭。
“我就担心你在那里会不会老吃那些“垃圾食品”,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可千万不要变成小胖子啊。”
“奶奶,这里有很多中国餐馆,我不会去吃那些“垃圾食品”的。我有有趣的事情跟你们说听不听啊?”
“听听听,快说。”
“我加入学校戏剧社了,我们科学老师就是戏剧社的导演,他要排一部“图兰多”需要一个中国女孩来演,就挑中我了。”
“真的?好倒是好,不过,会不会影响学习啊?你现在刚转进美国高中,学业应该很繁重吧?这种兴趣小组很占用时间的。”
“呵呵,奶奶,不会的。美国的高中学习一点也不紧张,我每天下午两点三刻就放学了,作业也很少我一个小时就能做完。加入戏剧社可以加强我的英语会话学习与人合作还能加学分,对将来高考也会有很大帮助的。”
“这样啊,好。爷爷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爷爷支持你。”
“谢谢爷爷!”
“你倒支持得挺快的,当初小志想考艺校的时候,你怎么反对得那么坚决啊?他要是去当演员现在肯定是个大明星了,比他当个“半二吊子”的医生强。”咦?这事儿从来没听说啊。
“奶奶,爸以前想当演员吗?”
“是啊。你爸从小就很有表演天赋,你这点一定是随了你爸了。当初他想考艺校,凭他的长相和表演力那肯定是随便考考的,被你爷爷硬拦下来非要他考医学院。这些年虽然做了医生,还不是靠你爷爷这院长的关系,你爸一直做得都不顺心。”
“哼,就他那个性子,本来就是个祸害。娱乐圈是什么样地方?他要是进去会变成什么下场?他要是能象小浓这样稳当我也就随他了,我拦他那都是为他好。”
“你......”
“好了,不要吵。”一说起我爸,爷爷奶奶经常能说到吵架,“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爸也是个成年人了,该怎么样他自己看着办。你们再吵架我就一个星期不跟你们说话了。”
“好了好了,不吵不吵。小浓啊,只要你不影响学习,爱干嘛都行。对了,“图兰多”的歌剧在中国演出时你爷爷他们医院里有赠票我们去看过,找了一帮外国人来演看着怪怪的。你演戏也要象他们那样唱吗?”
“不用,我演的是话剧,只要说台词就可以了。”
“那你能不能录下来,放给我们看呢?”
“好吧,到时候我找同学帮我录一下。”
“小浓啊,这演戏呐,你在学校里玩玩票就算了,别太当真。做明星不适合你的。”爷爷刚才还说我稳当,其实还是不放心我呀。
我笑着安慰他,“爷爷,我知道。要不是老师找我帮忙,我都没想过要演戏,我不是为了当明星才进戏剧社的。再说了,“图兰多”是讲中国人的故事他才找我,以后可能都不怎么需要我哪。”
“噢,那就好。”
......
“小丑树”下,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站在树荫下等车。艾米和伊娃一个东一个西,站得远远的。
“伊娃,你跟艾米干嘛呐?”
“不用管她啦。”伊娃赌气地说。
到了车上,伊娃拖着我坐在一起,艾米则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丹尼跟我使了一个询问的眼色,我只能对他摇摇头。
下午戏剧社里,我跟汉斯老师请了个假提早离开了,每个星期三我需要去米娅老师的办公室做心理辅导。
出来坐车时,经过5号线校车前,却见艾米抱着伊娃哭得跟“瀑布”似的,旁边有不少同学围观还有人偷偷拍视频。
伊娃对着校车的窗口叫道:“胡安,艾米都这样了,你先下来。”车上的司机和同学们也都劝胡安下车,可他完全无动于衷。
亚当坐在一边树荫下支着下巴拿着作业本扇风,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丹尼则站在他旁边挠头。
“怎么回事啊?”我过去问他们俩。
“艾米想要胡安陪她回家,胡安不肯,艾米就这样站在车前哭。我们都劝过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丹尼回答我。
“艾米,你有点志气吧,别理他了啦。这种人对你根本都不用心的,分手算啦。”伊娃急火大了。
艾米摇着头哽咽地说:“不行,我离不开他。”
“艾米,感情的事勉强不了,你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我们先回去吧。”我看不下去了,也想去劝两句。
可是艾米抬眼看到我,却突然象爆发了一样对着我大叫:“你走开,都是因为你。我跟你有仇啊?你来这儿才几天啊?抢我的主角,抢我的胡安,你还想要什么?”
我吓愣了。
伊娃忙阻止艾米,“你别胡说八道了啦......”
“哼,你也一样。”艾米推开伊娃并冲着她喊叫,“我们俩住在一起一年多了,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现在你整天和她粘在一起都不理我,枉我对你这么好,你也被她抢走了。”
“艾米,你神经病啊,我们都是在帮你好不好。”伊娃也被艾米的不可理喻气急了。
“我不要你们帮,你们都是混蛋,全都给我滚,我谁都不要了。”艾米吼完了哭着冲出了停车场。伊娃想拉住她,却差点被她推倒在地,幸亏亚当及时扶住。
我急得不知所措,拉住丹尼问:“怎么办?”
“嘘~安静,”丹尼拉着我的手安抚我,同时给他球队的一个队员打电话,让他跟着艾米。然后他再跟我说:“她现在失去理智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我找了人跟着她,等她冷静了应该会回去的。”
“不行,她这人特别会钻“牛角尖”,我不放心啦。亚当,你陪我去把她找回来吧。”
亚当抱住伊娃的肩膀说:“丹尼说的够明白了,听不懂啊?那哥给你翻译翻译。她现在这种情况就叫做: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耍智障,任性的女人比老虎还可怕。现在谁靠近她,她咬谁。不想死的躲远点。”
丹尼也劝道:“伊娃,现在我们四个也是她的刺激源都不能去劝她,我们越劝她火气越大。我另外找人跟着她,那人和她不熟,她没什么针对性应该会好一些。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有点麻烦。这样吧,你先给你们的监护人打个电话,我想他们应该会和她的父母谈谈。我只希望她这样出去不要乱发脾气冲撞了警察,否则都等不到她家人来接她。”
“冲撞警察?”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去年有一个在这留学的中国哥们失恋了,跑到大街上撒野打砸公物。警察过去想制止他,这哥们挥着手里的棍子对警察骂骂咧咧的,被一枪崩成了脑死亡。”亚当抢着解释。
他这一解释我更担心了。
“现在有人看着她,不会让她做什么偏激的事。如果控制不住他会给我打电话,我们再去把她押回来。”丹尼拉着我赶往3号线校车。
差点误了我们的班车,幸亏司机好心多等了我们两分钟。坐定后,我发现我的手还被丹尼握着,我想抽回来却被他自然地握紧了。而他自顾自地和伊娃他们说话并不看我,我心里则渐渐变得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他们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直到丹尼回过头对我说:到站了,下车吧。我才回过神来,起身时手还被他握着,旁边的人都看向我们。我瞪了他一眼,他微笑着任我抽回手。我急忙下了车,脸上烫烫的心也跳得很快。手上还留着他的感觉,我赶紧往身上使劲擦了擦,甩甩头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