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的问话让他愣了愣，我盯着他的眼睛固执地等待他的回答，像一个渴望得到吃食的孩子一样，他被我看了几秒钟，然后他才道：“我的踪迹会被人所察觉，不能太过暴露。”
我的眸子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他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他不是走的正门，他怕人跟踪，暴露自己的行踪，于是翻墙而入。
那么我在百忧阁围墙那里看见的人影，就是他了。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心烦，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感觉自己仿佛处于一个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局当中。
顾昭却是抓着我的手，好像并没有明白我内心里的狂乱，道：“你早说出来自己想要知道些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打马虎眼呢？这样心里多不舒服。”
我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又继续道：“你今日也去了百忧阁了吧？”
我闻言没有否认，他又继续道：“和沐寅去的吧？”
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我并不意外，我能知道他这边的动向，他自然也会打探我这边的行踪，很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我点点头，道：“是啊。”
他笑了笑，忽然间就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每次都和沐寅待在一起。”
我愣住，还没有等我说话，他又继续开口：“以后去哪都得要我陪着，你以后身边不能出现别的男子。”
我无言，一种奇怪地被人很是在乎的感觉就这么猝不及防就蔓延而上了，这样的感觉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但我还是调笑了一句：“哦，是吗？那我还和沐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他被我的话一顶，瞬间脸色便变得不好了，他缓缓凑到我跟前来，拿额头抵着舞的，我们互相贴着头，他握着我的手，然后，他缓缓开口。
“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他低声开口，“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以前怎么好，如今我来了，那么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的话带着强大的占有欲，我不是很习惯这样的感觉，可是却也没有怎么反感，就这么任由着他去了，反正嘴巴长在他身上，他爱怎么说就随着他高兴好了。
“我只是觉得很遗憾，昀儿。”他这一声喊出来，我却第一次觉得这一次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地多，“我没能来得早一些，没有早一点遇见你，这样我们便能早些在一起，就不会再有其他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了。”
他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自己一个人细细碎碎地念着，即使他只是在一个人独自地嘟囔，但是我还是听得清楚了。
我伸出手来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连在一起的莲藕一样，丝丝缕缕都缠绕着，似是剪不断的羁绊。
“顾昭，可我觉得，我遇见你充满了算计和迷惑。”
我在心里缓缓道出了这句话，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我抓着手上的温热，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难以抉择。
我正在想着的时候，他忽然就朝着我开口道：“昀儿，明日朝堂的天就要开始变了，沐家往后的势力定会遭到险阻，我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他说完之后，我起初还未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揉着我的头，语气温柔又缱绻：“那个位置，会是我的。”
我顿时身子僵了僵，也明白过来他的话了，他不是没有向我表达过他想要皇位，如今我分散相权，沐家的势力虽说现在不会受到大的冲击，可有了柳照在，总是有些麻烦。
而今柳照的任相，会改变朝堂上的政局，原本只有沐家势力首屈一指，而顾昭一派后来被皇帝任用之后便与沐家形成对抗的势力，再者就是尚不成气候的皇子一党没事有事出来起个哄什么的，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出来。
如今皇帝忽然就重用了柳照，朝堂上的格局是一定会改变的，而原本若说顾昭也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与沐家对抗的势力，那么现在柳照的上位便就预示着顾昭一派的失势。
顾昭现在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正常的，毕竟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连与他斗了这么多年的我都尚未猜透，顾昭又怎么会知道？
我笑了笑，开口问道：“怎么动手？你的计划是什么？宫变还是逼宫？还是起兵又或者以某个名义发起变动？”
自古以来，谋逆者都是以上的几个方法，且若是一个弄不好的话，死得是很难看的。
可是这次我却是猜错了他的想法，顾昭弯起嘴角笑了笑，面上渐渐有了些严肃，他道：“不行的，起兵宫变都麻烦，而且耗费的时间和人力也实在太多。”
听了他的话后，我竟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眉，道：“那你要怎么样？难不成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得到那个位置吗？”
他挑眉，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是对待隔壁邻居家养的小黄一样，温柔地不像话：“当然是要陛下自己心甘情愿地传位给我啊。”
我立即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甚至不敢相信刚刚这句话是由他嘴里说出来的，我震惊在他的话里，久久都不能回神，直到我开口再次说话。
“顾昭，你是当陛下是傻的吗？陛下膝下有子，不仅有子，还有很多个啊，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传位给你？”我还是呆呆地望着他，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唯恐他是不是没吃药就跑出来了，“传给一个外臣？顾昭，如果皇帝肯把皇位给一个外臣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忌惮我沐家上下了，他也就不会这么千方百计地想要给沐家使绊子了。”
他扒拉下来我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语气竟然很是柔和，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良久后，他道：“这些不用你担心，陛下会的。”
我被他的话说的一愣，什么叫做不用我担心，而他又是这么肯定的语气又是什么鬼？
我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他今日没有吃药就跑出来了，我拿眼细细地瞧着他，旋即才开口道：“你有兵权？”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就这么反问了我一句：“你手上不也有吗？”
我晃了晃头，觉得很是奇怪，这能一样吗？我手上的兵权是光明正大掌握在手里的，他一个二品官员，皇帝根本就没有把任何的兵权交给他，他哪里来的兵权？
若是真的有的话，那也是他暗自招兵买马得来的。
我忽然就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谋反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除非上位者暴戾恣睢，暴政苛政，有了这些条件，民心所向自然会是一大助力，可是现在的皇帝根本就没有这么残暴，从严格上来说，抛却他一直针对要给沐家整幺蛾子之外，他其实还算得上是一个明君。
“如果谋反这么简单的话，沐家在前几年势力顶峰之时，完全可以夺得那个位置，”我呼出一口气，缓缓说出沐家潜藏着的算是家族秘密的事情，“算上沐家所有的势力，所有的兵力，以及这多年来在皇宫深入的暗桩暗线，我计算过，若是反，则有七成把握。”
“那时候，我原本可以放手一搏，把皇帝从那个位置上给拉下来，这样，我就可以再也不用和皇帝周旋，也不用处处提心吊胆地在朝堂上与他们斗来斗去，我原本可以这么做的，顾昭，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
有风吹起车帘，撩起了一个小角，我得以看见了外边车外的景色，然而我却是满脸惆怅，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顾昭的想法。
“沐家势力很大，大到可以威胁皇权的地步，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沐家有传说中的能富可敌国的宝藏，得之便可得天下，这是大宣秘而不宣的事情，虽说外边的人不知道，可是皇室的人却都是知道的。”
“我沐家不反，原因很简单，”我抬眼看向顾昭，望见他的眉梢皱了皱，我仍旧道，“沐家不会反，无论如何，沐家都不会反。”
我开口缓缓道出父亲在传家主之位给我的时候说的话：“沐家从世代以来都忠于皇室慕容氏，从开国的时候是臣，以后也都会臣服，这是父亲告诉我的，这是他的意思，我不会忤逆他的意思。”
“可是如果，”我转过头来，静静地端望着顾昭的面容，他的眼角眉梢无一不在述说着这个男子的惊艳，顾昭很美，并非属于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凡尘俗子，我向来都知道，他那副弯起嘴角微微笑着看着众人的模样，伪装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皇帝一定要将我们沐家置于死地，不留后路的话，我便不能保证，我今日还会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只要皇帝不对沐家出手，只要他留有半分的余地在，我都不会让沐家在我手里销匿。”
顾昭点了点头，他仿佛理解我的想法，我能看见他眸子里面都是我的影子，然后他望着我，像是深情款款，道：“你以后会有我，我会护着你，这一辈子，我都会护着你。”
我听了他的话，内心竟是毫无波澜，因为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他的人他的面容，连带着他的眼睛里，我都能看满满的心机。
我向来很容易慌乱，可是面上却又习惯性的要装作自己很是镇定的模样，他拉着我的手，将我缓缓环绕住，然后慢慢缩紧，我便被他抱在了怀里。
可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爱问事情只问一半，然后又带着困惑和疑惑让自己慢慢思考着剩下的一半，可是偏偏在顾昭这里，我却是一丝要考虑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直都没有猜透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所以我只能开口问：“你反的那天，是不是会需要用到沐家的势力？”
这才是我这么许多天以来，真正担忧的事情，我在害怕，我害怕他和我在一起，说喜欢我，只是为了在得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利用到我，需要我手里的东西然后完成他的欲望和野心。
只是我担忧的这些，他竟是完全都没有考虑到一样，他十分诧异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伸出手来点了点我的鼻子，他笑着道。
“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说了，这些事情不用你担忧，自然就不可能会牵扯到沐家，我和你说，只是不希望你觉得，我有事情瞒着你罢了，仅此而已。”
他的话像是天籁之音徐徐从天之城慢慢地飘进了我的耳里，我愣了愣，他的意思是他和我说的这些他都能以一人之力自己完成吗？
可是可能吗？
他说能做到不要沐家的权势就以他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翻出的浪花就能让皇帝心甘情愿地传位给他？怎么可能呢，我在心底里冷笑着。
“沐家藏有宝藏一事，你应该知道的。”
我再次开口，试图唤起他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沐家有宝藏，若是有了这份宝藏，他夺位之时定然会是一个绝大的杀手锏。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丝丝的无奈，仿佛我说这么多，像是一个冥顽不灵的野鬼一样，他道：“我知道的。”
“昀儿，你且看着就好，其余的，交给我就可。”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有些疲惫，然后他看着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你还是认为我喜欢你掺杂着些东西吗？昀儿，你别这样。”
我一顿，忽然也觉得自己这么说的确是有些不信任他，且表现的也太明显了，虽说我从未真正的在某个意义上信任过他，可是却也无法不控制自己去信他的话，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便是画画曾经和我说过，当遇见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自己都要唾弃的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