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知知从我跟前缓缓地退了下去，与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才回答我的问题，言语之间竟然还带着些调笑的意思。
“昀姐姐说的哪里话，老家主下令不让我们出去说，外边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昀姐姐当年和宋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就算外边的人有知道的，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了。”
她的话说得让我蹙眉，我向来都知道世家家族里的黑暗和肮脏，这些事情若是想让人永远闭嘴，便就只能相信死人的嘴巴。
父亲的意思，我现在只能想到他是为了不让别人抓着我的把柄或者弱点，所以为了我抹去这段感情，他担忧的事情，应当就是重要的了。
我能理解父亲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
所有的事情总归不是宋家的错，宋家不过就是沐家和太子一党战争的牺牲品而已，宋家是被牵连的池鱼，原本这些根本就不关宋家的事。
可是现在宋家却为此付出了莫大的代价。
这些都不应该强加给宋家的，而却有人因为种下了恶果，所以恶报也要一并给别人来承受，这对他们是多么地不公平。
可是没有办法，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就是生存的手段，没有权势，就什么都不是了。
“知道呀，”知知的话传到了我的耳中，我这才从分神中回神过来，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回答舞的问题，“怎么会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与昀姐姐最是亲密，知道昀姐姐的身份，也就知道昀姐姐的一切，若是说这世上有没有真正了解昀姐姐的，你可以说没有，但是却不能忘了我们几个，至少我们知道昀姐姐的过去。”
她的话里带着欣喜，好像知道了我的以前就这么令人开心一样，我望着她含笑的脸，没来由得就伸出手来掐了一把。
我笑着道：“是啊，就你了解我了。我要真是个公子，你一定是我的小妾。”
知知很委屈，她瘪嘴道：“为什么是小妾？就不能是正妻吗？我不要做小妾。”
我笑了笑，仍旧揶揄道：“这大宣有多少人是想要做我沐昀的妻的？怕是绕着京城跑上十圈都数不完，就算是做小妾的，怕也有黄河之水那般滔滔不绝，给你定下一个位子，你倒还不乐意了吗？”
知知没说话，应该是觉得我说的话是有点道理的，然后我听见她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便没有再理我了。
我也不在意，但是想起来她刚刚和我说的，我便没来由地觉得很是诧异，道：“你真的确定画画也知道这些事吗？”
我在想着，方才我问画画的事情时，她回答我的话分明有着掩饰的味道，原本我便没有多心，只是现在听见知知这么说起，我还是想要知道，画画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
“知道呀，”知知很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像不是很明白我为什么要重复问她这一句话，“当时昀姐姐虽说与我们关系都好，但是最为要好的还是画画姐了，你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忽然间闭上了眼睛，画画知道这件事，可是刚刚我问起她的时候，她却又没有同我说，这是为什么呢？
手指不自觉地就攒紧了起来，心中忽然就有什么堵住，令我难以呼吸，我想了想，又再次回想之前问画画的话，莫不是之前我问的话没有令她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事呢？
是啊，我询问她的时候，也并没有确切地说明，她又怎么会知道我问的究竟是什么，那就不能再认为她是故意不和我说的了。
我在心里暗自这么想着，也明白自己自从发现沐寅瞒着我什么事的时候开始，我便有些疑心病了，总是会忍不住怀疑这里，怀疑那里。
我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然后马车在晃悠了几下之后，便被迫停了下来，我暗自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知知也察觉到不对，忙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她“咦”了一声之后，便对着我道：“顾昭来了。”
我微微偏头，顺着她撩开的车帘往外看，果然看见一辆马车极尽嚣张地横挡在我的马车前头，我皱着眉看过去，正好就对上了顾昭伸出手撩开车帘后的眼睛。
我愣了愣，便道：“你做什么？这路是你家的？”
顾昭好笑地望了我一眼，便将头偏了偏，随即示意般开口：“上来。”
我不由得皱眉：“不去。”
他微微挑眉，好似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拒绝他的提议，他见我不下来，我们便就这么在各自的马车上僵持不下，半晌过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莫名间就多了些无奈，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无奈是从何而衍生的。
然后我看见他从马车上跃下，外头还在飘着小雨，绵绵纷纷地就落在了他的肩头，我看着他一步步飞快的窜上了我的马车里，随后理所应当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惊讶于他的行为，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可我还是出声问道：“你做什么？”
“你没看出来吗？我要和你一起。”
他一脸平静地回答着，好像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重中之重一样，我还是处于惊讶之中，疑惑开口：“你知道我要去哪？”
他摇了摇头，一边伸手来拂去肩上的水渍，道：“不知道。”
我更诧异了：“那你就说要跟我一起？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你还跟着我？你不怕我把你卖喽？”
他听完我的话，面色上很是坦然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是那么地郑重其事，道：“要是真出事了，你且看看究竟是谁卖谁？”
他的话让我顿了顿，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什么就做真到了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卖谁是什么意思，我开口道：“所以，你是想要卖了我吗？”
他好笑地望着我，语气里带着戏谑，道：“我舍不得，我要留着自己用。”
我蓦然红了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同时手下暗自用力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知知早看出了这里不对劲的气愤，她冲着我挤眉弄眼，旋即就直接对着顾昭开口。
“顾大人真巧，在这里都能遇见，我们三个人乘坐一辆马车着实是小了点，不如我就先行走了吧。”
我暗自挑眉瞪了她一眼，有时候吧，很识趣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啊。
顾昭听见知知的话，倒是很开心，他立即点了点头，脸上蔓延着笑容，道：“外边还下着雨呢，不若知知姑娘就乘着我的马车回沐家吧，我派人送知知姑娘回去。”
“那就最好不过了。”知知低声开口，眼神却在我和顾昭的身上游移流连着。
我瞧着他们两个人这么友好和善地就敲定了这些事，我不由得有些纠结，仿佛我是一个单纯地在一旁看热闹的闲人一样。
旋即我便瞧着知知撩起车帘下了马车，我没能忍住，在她踏进顾昭的马车上时，低声嘱咐道：“路上小心。”
知知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我，好像我说的就是不要钱的废话一样，道：“昀姐姐说这话，万一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然后一命呜呼了，那就是昀姐姐这张嘴干的好事了。”
她含着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就是说我是乌鸦嘴，见着她离我得远了，我也不好再敲她的脑袋，她咧开嘴笑了笑，便进去了。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那辆马车掉头转开，旋即在我身侧缓缓悠悠地走远，在窗口的时候，知知还露出了个脑袋，传出来清浅的声线，却不是对着我说的。
“顾大人可要好好照顾昀姐姐。”
顾昭知道我的性别一事，知知当也知道的，是以她也没有隐瞒，直接便唤了我姐姐，我冲着她摇了摇头，是在对她的俏皮感到微微的羞涩。
一旁的顾昭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他骤然弯起嘴角，笑了笑，手臂一伸出就将我一把揽了过去，我一时间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直直地拉近了他的怀里，只看见他嘴唇翕动，道：“知知姑娘放心，顾某自然会照顾好昀儿。”
我忽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圪塔，我抖了抖身子，仿佛不能忍受，手指在他的腰间摸搜着，想要找个地方下手再狠狠地掐他一把。
他手快，立即将我的手给捉住，于是我再也无法动弹。
我望着知知点了点头，旋即马车便晃悠着离去了，我心下叹气，直到她乘坐的马车再也看不见踪影的时候，我才淡定地从顾昭手中抽出了手，随后淡然吩咐了车夫，道：“走吧。”
顾昭好像这才想起来问我，他抓着我散下来的一撮头发把玩着，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看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拂了拂袖子，道：“去上坟。”
他把玩着头发的手一顿，好像是被我的话给惊到了：“给谁？”
我顿了顿，这才开口：“……一个幼时的伙伴。”
他点了点头，旋即没有说话，但是我却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比如我想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之前去百忧阁时的那条路，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百忧阁的围墙外边那里我遇见的人影究竟是不是他，又或者他为什么要撤掉我放在顾府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很多很多，可是当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时，我忽然觉得开口很困难。
他仿佛看出来我有话要说，于是放下了我的头发，一脸不解地望着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着，对身子不好。”
我喉间一梗，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容，许久过后，我还是开了口问道：“你之前去了哪里？”
他翻手上来拽着我的手，随后五指相扣，一股来自他手掌心的人温热就这么传递到了我的身上，他看着我，很是平静地道：“就这个？”
我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摇头，因为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然后他伸手来揉了揉我的头，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哦”了一声，便等着他回答我的话，他指着外边的细雨，小声开口：“今日陛下有动作，柳照出手，端了你们沐家的七家世族，我作为权衡沐家的势力范围，首屈一指自然会受到少许牵连。”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话，所以说皇帝动了沐家的人，他的人在其中做着平衡的势力范围，虽然不会像我的人一样被柳照给端了，但是却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所以说他这一趟出来是去解决这些事了?
我盯着他的脸，转瞬便又看着外头慢慢变换着的小路，他都这么说了，可是我还是有些顾忌。
“去了什么地方？”
我依旧不死心地问道，我想要知道确切的地点和方向，我想知道他之前究竟在哪里。
他抚着我的脸庞，声线温柔，却好似梦呓般道：“怎么了吗？是不是很想我？一会儿不见着就要这么清楚地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单纯地用眸子看着他，因为我好像就是笃定着，他一定会回答我。
结果自然是我猜想的这样，他捏着我的脸，嘴唇张合说出了之前去的地点：“百忧阁，一家青楼。”
我浑身顿时僵在了原地，所以说我之前在百忧阁墙角看见的那个身影其实就是顾昭？他翻墙而入，旋即便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现在才出来然后遇上了我正巧出去？
可是我找了他那么久，却又没有发现他在哪。
恍惚间我忽然就想起来沐寅和我说的话，他说与柳小蝶在一起谈论事情的，像是顾昭的声音……如果顾昭真的去了百忧阁，那么与柳小蝶在一起的人是不是顾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