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修坐在驶往B市的绿皮火车上,他惨淡的脸颊透过透明的玻璃反射在自己眼中。叹了口气,他收回自己的视线。
感情没有得到回应,他是个在名为爱情赛场上一名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以选择逃避,去穷乡僻壤的地方让自己冷静冷静。
仁修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去年医院就已经下达了调职通知,是自己一再坚持挣来的拖延时间。本以为会有幸福属于自己,结果都是空欢喜一场。
天色渐黑,他已赶了一天的路程。从公交到飞机,再换成火车。一路颠簸,带着简单的行李箱背井离乡。他忽然想起诗人远在他乡时候所做出来的诗歌,是否都是以他现在复杂想心情而书写出来的呢。
北极星在深蓝色的黄昏中闪现出来,亮晶晶的为他指明方向。
火车到站,仁修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拉着棕色行李箱走出来。四处张望,心想果然是个偏僻的乡镇,已经偏到不能再偏。四周都是山,树叠着树,山丘压着山丘。倒是远离了城市的喧哗,多了一丝风土之气,空气变得清新起来,甚至有昆虫在夜里鸣叫的声音。
这儿没有方便的计程车可以搭坐,仁修掏出手机打扮镇上医院的接待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院长笑呵呵的说:“是仁医生吧?”
“院长您好,我是仁修,已经到站了。”
简单跟院长说了几句,他便挂断电话。等着所谓的接待来接他,原以为是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轿车,没想到竟是一个老头子驱着毛驴前来。
仁修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身为医生的职业病,令他很难坐上这辆满是一股难闻味道的驴车。
老头子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弯腰驼背。他坐在车头一边驱驴车一边笑眯眯的说:“听说镇医院从大城市请了位优秀的临床医生,想必就是您吧?”
仁修嘴角抽了一下,什么大城市,只不过是一座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城市罢了。但跟这儿比起来确实算大,他想着,回答道:“老伯过奖了。”
有人聊天,路程像变短了一样,很快他便到达镇医院。
简陋的牌子上面写着医院的名字,门口生锈的大门仿佛从未合过。他拖着行李箱,滚轮在土地上划出痕迹,溅起一圈黄图。
他干净的黑色裤腿被沾上泥土,仁修不禁蹙眉。刚来到这儿并不太习惯,他想,既然是自己选择得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大不了这三年他埋头苦干,转眼就过去了。又不是回不去,也不是被困在这儿。他只是来整理心情调整自己得,仁修这样想着,心情便没那么糟糕了。
见过院长,院长又安排人待他去住处。院内医生大部分都是从市外调转过来得,除小护士们是本市人外。所以大家基本上都住在一起,统称医护人员宿舍。有澡堂、健身房、食堂、操场,仁修有种瞬间回到医学院的错觉。
他毕业数年,工作这么久。仿佛找回了曾经在校园时候的生活,不过倒是没了身旁的好哥们。也是,是他自己斩断了和墨楼青之间的友情,这只能怪自己。
仁修冷笑,推开一扇绿色几乎掉漆成暗黄色的木门,男医生宿舍306号房间,三号床铺。
屋内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翻看一本人体骨骼医学书,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便放下书本视线朝门口望去。
仁修倒也不客气,直接拖着自己的行李就走了进去。
“哟,你就是那位新来的临床医师仁修?”男人巧克力色的肌肤结实有劲,他朝仁修伸出手打了个招呼。
仁修笑了笑,说:“抬举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而已。”
男人摇头,双手抱胸,肩膀上的肌肉成块状。“不能这么说,现在临床医师太短缺了,镇医院请求多次才调来你一个。医院内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你这类医师,你可不要太谦虚!”
说完,男人伸出手自来熟一般跨上仁修的肩膀,爽朗的笑了。
原来这个镇上的医院就只有他一位外科临床医师,那以后可有的忙了。
他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于是打掉男人的手转而收拾自己的床。虽然床铺看起来很整洁,但他还是想要用自己的床单,尤其是枕头。
男人躺回自己床上,双手抱在后脑上面说:“对了,我叫郭程,是从A市调转来的骨科医生。你是从哪儿来的来着?”
“X市。”仁修无心的回答。
“X市啊,是个好地方,景美人更美。听说你们那儿的妹子各个水灵灵的,还白皙。”郭程说。
是挺水灵的,尤其是眼睛。仁修想起未冉冉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嘴角竖起一抹微笑。
郭程看见了,笑着调侃他:“哟,怎么了,想起心上人了?”
仁修忙变回僵尸脸,埋头收拾自己的衣服。
房间不大不小,三个人一个宿舍,所以是三张木质的床,配备一个卫生间,还有淋浴莲蓬头和太阳能。在这贫穷的乡下已经算是最高待遇。
没有电脑桌,书桌,只有一张黑木圆桌子竖在一旁,配备两把硬邦邦的椅子,连电视都没有,更别提网线。
仁修收拾好后趴在自己床上休息,他赶了一整天的路,身子就像要散架一般了。
到了晚饭时间,郭程前去打饭,还好心给他打了一碗。但是仁修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便推辞不吃,一直被放在黑木圆形桌子上。
“兄弟啊,你怎么和女人似的弱不禁风。到了吃饭的点儿就吃饭,闹什么情绪啊,真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家呢!”
他确实想回去,来到这儿就反悔了。第一次来这种偏僻的乡镇,生活习惯完全没有适应过来。
手机只有两格信号,打电话都勉为其难。仁修没有回郭程,他自找没趣跑别人的宿舍房间里打牌。
傍晚时分,仁修起身准备洗澡。门口响起敲门声,他本没打算理会,但是那敲门声音越来越大声,敲得他心烦意乱。仁修抱着换洗的衣服不耐烦的挠了挠头,前去开门。
“老郭啊!你看!”
一个身材臃肿的大胖子出现在门后,他拿着手机凑到仁修面前。
屏幕上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双手抱着病例正在认真的跟护士长交谈。她留着齐刘海,白白嫩嫩的。
仁修皱眉,后退了一步,大胖子才看清原来他不是郭程。
“呃……抱歉啊,认错人了。”
大胖子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仁修发现他背后背着出诊药箱,于是判定这也是位医生。
他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今天刚调转来的临床医师仁修。”
大胖子忙跟他握手,笑眯眯的道:“你好你好,我叫刘明,是皮肤科医生。”
原来是皮肤科的,他一向对皮肤科的大夫没什么好感。在市医院,他们接触的病人大多数都是皮肤过敏、皮肤溃烂等疾病,有点儿洁癖的仁修开始后悔刚才做出他握手的动作。况且这个刘明貌似就是他宿舍的一员,仁修再次深深拧眉。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焦虑,刘明摸了一下后脑勺说:“嘻嘻,你不用担心。我干净着呢,这乡下除了皮肤擦伤之外几乎没啥大病。”
仁修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道让他进屋。
刘明进屋倒头躺在自己床上,身上的肉跟着一颤。“郭程呢?”这句话是朝仁修问出得。
仁修说:“在隔壁打牌。”
刘明点点头,把自己的小药箱放回到床头柜旁。他又问:“你这会儿要干啥呢?”
“洗澡。”他说。
刘明摆摆手,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出的话顿时让仁修气炸:“别脱衣了,昨天刚停水,到现在还没来呢!”
不洗澡,这怎么行。一路风吹热晒,赶来的路上总有小尘土刮进自己脖子,若是不洗澡他该怎么睡觉!
仁修气的将自己衣服扔到床上,问大胖子:“那你们晚上怎么过?”
“那外面有雨水,再掺点儿热水洗洗就行。”刘明摸着自己肥胖的肚皮指了一下门外的瓮。
仁修顿时感到头皮发麻,雨水中富含多种细菌,是不能用来洗脸或者洗脚得。
他们是医生,必须爱干净,可这样看来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想要爱干净似的。
刘明拍了几下自己的肚皮,眼睛扫视到原型桌子上没动的晚餐,眼前一亮:“哎老兄,那饭菜你还吃吗?”
仁修瞥了一眼半碗米饭和一个菜,顿时没了胃口,他摇摇头说:“你想吃就吃吧。”
刘明点点头,拿去一顿猛吃。一边吃一边口吐不清晰的说道:“老兄啊,你就别嫌这嫌那得了。其实我们刚来这破地方的时候也想的挺好,我来这儿一年了,过的生活跟穷苦难民似的。还好工资发的高,不然我早疯了!”
国家拨款给镇医院捐助流动资金,所以他们拿的钱确实比市医院多一倍。但仁修根本不是因为钱才来着中破地方,而是想要忘记一个在X市生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