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进行的一切都要比林舞非所预想的更加顺利更加精彩。当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的郝书记,在李副书记的授意下当着摄像机镜头,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向全省人民保证彻底铲除盘踞在清泉县的这伙犯罪集团时,林舞非就差点儿忘了这是在“演电影”!几乎是真的热血澎湃了!但他知道,领导们只是负责在电视上演戏的,真正需要将领导们的承诺去实现百分之零点儿一的,也得是自己。
领导们多年来靠的就是个“演戏”了,不会演戏就谁也不可能位高权重的今天能在这里激情献演了!但林舞非却万万没有想到,韩全培训出的这帮子“群众演员”们,居然也是艺惊四座演技不凡!看着李副书记与一名“群众演员”在交接他的个人捐款时,两人双双潸然泪下感人肺腑动人至深的场面!一时间连林舞非这个幕后的大制片人,也分不出什么是雾里看花的虚幻表演,什么才又是有血有肉的真实世界了!
直到下午六点,这一天沸沸扬扬的人间温情大戏,方才暂时的落下帷幕告一段落。
李副书记与一大帮子随行高级官员们早就离开清泉县回省城了。临走前市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郝书记,跟林舞非握手道:“嗯……林书记啊,随后的工作若是真有什么困难需要市局方面的协助,你本人可以随时直接找我。不过……不过我还是看好你们清泉县的地方工作能力的,相信你们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请郝书记放心,我们清泉县委、县政府、县公安局,定能在市政法委的统一领导之下,在咱们市局的大力扶持与正确指导之下,排除万难不惧艰辛,保证完成任务!”
听明白了不想让自己给人家找麻烦的郝书记话里意思后,林舞非对郝书记做出了保证。
郝书记见到林舞非的政治成熟后,欣慰的拍拍他肩膀压低声音笑道:“不过若是在政策上真有什么需要咱们市政法委与市局支持的,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干!莫要顾忌来自于任何方面的压力!我看这次李副书记的意思也是要动真格的,彻底干掉他们了!”
郝书记转身之际再次看着林舞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低声笑道:“对了,回头代我向肖厅长问好啊!”
原来这个老家伙早就知道省公安厅的副厅长肖赞是我小舅舅啊!不愧是干公安的,情报准确!林舞非在心中感慨完暗自的摇摇头。
李洁他们比起那帮子职业演员们却显的真是忙的要死。直到将近晚上八点钟,才将手里各自一天采访拍摄下的大量材料做完了初步的整理与归纳。这是必须的,若是有哪段片子哪段录音,出现了技术上的失误丢失了或者损坏了,现在发现便还有办法进行现场补救。若是等回去了才发现有此类问题,那就会很麻烦了。
对李洁他们的招待是在县委机关食堂里开席的。李洁手下一众对林舞非他们清泉县县委机关食堂的接待标准与后厨手艺,是大加称赞并连连称奇!都说比中午那家大酒楼里的水准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这点林舞非很有自信也不感到意外。县委机关食堂里间雅座大包间儿的装修堪比人民大会堂国宴厅!专职女服务员儿一个月五千块钱的高薪养着,就为了能在招待贵宾时,摄人心魄出手豪迈!不能说是全县的第一第二吧,但从姿色方面来看,哪个也比中央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更胜千万!比任何一个当红电影明星也要更胜一筹!她们缺少的只是一个台阶与时机而已。
后厨大师傅可绝不是什么清泉县的本地凡人,乃省城原国营宾馆龙城饭店的特一级厨师长!一个月一万两千块钱的天价工资,令林舞非这个清泉县的堂堂一把手也是远远不如望尘莫及的!原料就更不用说了,先不说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机关食堂里是常常必备应有尽有。单说这特意叫人从下面儿村儿里农民自留地里,天天运送过来的纯天然无农药无催生剂各类新鲜蔬菜,就能让人一口吃回二十年前的那个绝美回忆!这个可更是那些大城市里所谓的顶级大酒楼们,远远不及且永远无法比拟无法超越的!林舞非甚至敢断言,人民大会堂的国宴用料,也定不如他们这个小小的县委机关食堂,更加绿色更加纯原生态!
在这里,作为地方土皇帝的父母官,林舞非就敢说他吃到的每一颗鸡蛋每一斤猪肉,都绝对没有任何现代化学文明所参杂,都是绝对的纯天然产物!北京中南海可没这个把握。御膳房的首领太监糊弄皇帝、妃子们,那又不是哪朝哪代的谣传!谁不知道皇帝老子是一辈子也绝对品尝不到真正的人间至极美味的!至少从原料的基本构成这一块儿来说,林舞非就敢保证北京中南海厨房里的各种原料,哪样也没有他县委机关食堂里的新鲜!
在这里,可以那边儿下面儿农村里一边儿杀猪,这边儿火上坐开水等着。那边儿鸡窝里伸手摸出个鸡蛋,这边儿就在地里现拔一把韭菜!那边儿刚准备好白糖,这边儿在院里架子上现摘一个西红柿还不误事儿!这边儿油锅红了,那边儿从门口花椒树上捏下几粒花椒也误不了炝锅!这边儿调好粉面儿勾芡,那边儿再甩钩入河钓条鱼也来得及!你说谁厉害谁吃的更好?
在这下面儿,低污染高清新的畅爽空气呼吸着,赏心悦目碧波蓝天的终日看着,纯天然无污染的饮食吃着,成群结队的大小官员们巴结着,数以万计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们膜拜着,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纯风情原质素绝色美女们玩儿着!哎呀……若不是这当官儿之人普遍都脱不开这政治前途与政治荣誉的牵绊,谁不想一辈子在这下面儿的花花世界里永享仙福啊!估摸着国务院总理都想自贬八级的下放基层,来换个县委书记干干!
见招待宴尾声,李洁独自一人走出去半天没进来,林舞非正好接到了一个下面儿的电话,于是正好也借机出了包间儿。放下电话后,向守在门口的女服务员儿一打听,便径直出门儿去找李洁了。
走到县委机关大院儿东边儿的一个荷塘旁边儿,正见到李洁似乎感到不承寒风侵袭的双臂抱肩犹立其间。
此刻虽不是盛夏长夜荷塘月色,蛙啼虫鸣草长莺飞的野花烂漫之季,但是四下空旷天籁皆寂,若是此时此刻自己能赋诗一首以配此景,倒也算得上是另一番的至情浪漫。但是林舞非什么也不敢做,无论是此时他的政治前途还是他绝对如愿的美满家庭,或是一个大丈夫何为何不为的君子之风,都决不允许他来邪的!尽管他绝非中国式的传统读书人,还从不缺少中国古文人之浪漫,但林舞非还是只默默的走向了李洁。
“怎么吃到一半儿一个人走这儿了,气寒风凉的要小心感冒啊!”
“舞非,你看,池塘结冰了。”
林舞非上前一步,对着昏暗一片,冰面早已是惨败荷花枝干枯竭潦倒一片的池面冰层望了一眼道:“不错,斗转星移寒暑交替,春去冬来花开花落终有常。无须为此多生感慨哀怨伤神。”
“舞非,你说冰会化吗?”
林舞非已经隐隐意识到也许有些烦忧并不都是自找的,或许说也还是自找的。又或许说前因后缘一切因果冥冥之中早有天定!人力当不可违之。
“冰雪连天大地飞霜,寒冻三尺日盈而熔,皆乃世事伦常迟早之事。冰会化的,但我们要做的也许并非凄立于此苦等感慨,我们应该学会去欣赏寒冬带给我们的震撼与磨练,从中去感受与阳光和煦春回大地并不相同的另一种美!李洁,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正如这荷塘之底那尘封寒冬一季的莲藕之根一般,苦苦坚守着我们的希望,我们的信仰。在寒冷漆黑寂寞恐惧的坚冰之下,让冰凉刺骨的池水用它们的无情,来狠狠肆虐我们的每一条神经!承受,等待,坚持,顽强!只要我们能具备一种强大的信念与希望,定可守得云开见月明,定可等到来年的明媚阳光再次普照世间!到了那个时候,我亲自陪你再来这里,你会看到生命的顽强与生命的希望再次春回大地,盛开在这片多少年来反复蕴育着美好希望的碧波之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沉默、与坚守!”
“那接受、沉默、与坚守最终还会有结果吗?”
“我说过了,明年我会陪着你见证!”
“我不认为在我的生命中还有希望!告诉我舞非,你的这句话能算做是你的承诺吗?如果是的话,我有信心坚守到下个世纪!”
林舞非不忍再劝她些什么了,因为他并不明白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这些年来究竟遭受了些什么!见过玩儿感情玩儿的忘情自废不可自拔的,但那是一种迷茫、一种执着、一种迷失!绝不像此刻的李洁,从她的眼中,自己看到的是一种近似于痛苦的悔恨!一种近似于自虐的悲痛!一种近似于崩溃的无法承受!
林舞非上前搂住李洁的肩膀,并不给彼此抱头痛哭的任何机会,用力带着她慢慢向回去的路迈动脚步。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带着她走回到过去了!虽然自己也有想回去的冲动。但林舞非明白,那只是冲动而已,绝不是渴望!
“李洁啊,年纪也不小了,要学会接受并承受苦难!何况无论是花团锦簇的康庄大道,还是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过我们在除了自悔之外还要学会坚持!我不明白如今的你究竟在承受着什么,但是若这一切都跟我们的重逢有关,我要在为我当年的轻率之外,多加的对你说声抱歉!你知道我这个人了,我也并不在乎现在所拥有的小小身价。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但是此刻的你我之间,已经岁月沧桑人事全非不堪奢望了。我能给你的,看起来你全部都比我还要多!而你真正想跟我要的,看起来我已经失去了疯狂的资本!我想……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林舞非说罢怜惜的臂膀加力,将李洁楼的更紧了一些。
“找个时间吧,就算你要我痛苦不堪身败名裂!我也要拼了性命好好找个地方约你详谈一次!但我认识的李洁,我心中记忆最深处的女神!却绝非一个随性而发毫无情感控制力,毫无理性可言的无知女子!收拾心情,勒紧自己那颗早已风雨飘渺的心,望着天空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说今晚没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的回去,因为就算是到目前为止,估计明天我清泉全县的大街小巷,都会流言漫天的给寂寞百姓们平添一个新的茶余饭后热议了!要知道,一个省电视台风姿卓越才貌倾城的正处级副台长,与一个年富力强麻烦不断正值风口浪尖儿之上的县委书记之间,可以衍生出很多不同版本儿的国内版《包法利夫人》出来。相信我,那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也绝不是你我想要的。有时置之死地可以后生,但有时,也是通常的,便只会加速死亡!”
“好了,不难过了啊!给你念首诗听。”
衡若首春华,梧楸当夏翳。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明白了吗?我们的世界依然是四季如常,我们的生活依然并非只有冰冷的寒冬。”
林舞非并没有真的让这紧张忙碌的一天给闹晕了。他明白,本来答应的好好的,可自己突然就这么的一天没了影踪,苑雨茜也并没有给自己来电话向自己询问。这足以代表着苑雨茜是在对自己进行无声的抱怨。
“将李台长给我送回家后,立刻去一趟我家!不管多晚,你都亲自上去敲门儿找见你嫂子。然后将我这一天都在干什么跟你嫂子详细解释一番。最近忙的已经快成了野人了!你嫂子可能是生我的气了。”
招待宴结束,在县委大院儿里亲自交代过小胡以后,林舞非真是感觉自己无事生非的夹杂在情感挣扎中,真是很吃力。最冤枉的是这并非自己苦心经营一心所求的,自己什么也没干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