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凝眼尖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宁安曾经佩戴过的东西,恍然的表情,一瞬之间又拧着眉头,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人。
凭简简单单一个小玉佩,不能证明他就是哥哥的人,随便谁都可以拿个东西过来,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别人的陷阱。
陵游自己也觉得凭借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说服力是有点小了,忽而精光一闪,说道:“宁安,字子元,宁家长子。”
陵游顿了一下,半低着头,宁凝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如何,知道他是想要说一些哥哥的爱好为人,好让自己信服,可是他的声音愈加低沉,反让宁凝忆起往昔。
“家中胞妹阿凝,生性喜静,温婉善良,却因是幺女,总被父亲拘着,有日子元偷偷带她出去逛庙会,小丫头傻呼呼的,错把冰糖葫芦当玛瑙舍不得吃。”陵游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宁凝,颜色极淡的嘴唇微微勾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宁凝喜极而泣,频频点头:“是是是。陵游大哥,我就是宁凝。”
宁凝之所以这么确定,只因为那次出去逛庙会,只有哥哥同自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如果不是真的宁安的朋友,不会有人知道得这么详细。
此刻就算是宁安再这么调笑自己,宁凝也是高兴的。
陵游紧紧握着玉佩,缓缓说:“子元有恩于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嗯。”宁凝重重的点点头,没有细问究竟是什么恩情,没有多少时间。
定是宁安同陵游说起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既然他们情同兄弟,宁凝也就是陵游的妹妹了。
记忆的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如同决堤的泪水,宁凝许久没有掉这么多眼泪了,雁书一直帮她擦着,半是欢喜半是忧愁,想来陵游对端王府很熟悉了,并且武功也不差,不然不能这么来去自如。
宁凝擦擦眼泪,突然想到:“为什么叶大叔没有来?”
许久不见,不光是雁书,自己也甚是想念他。
陵游兀自坐下,把手上的剑一并放在桌上,坐姿很是器宇轩昂,他简洁明了地说:“秦王家的小世子慕靖因着惊鸿一瞥,就死活闹着要娶林尚书家的三小姐,可是定亲的是那林家二小姐,据说那三小姐的弟弟同叶兄弟有一些渊源,设法帮她去了。”
定亲的是二小姐林沃若,却要换成三小姐林叶若,宁凝记得林叶若比林沃若美貌更甚,也不是一个母亲,二小姐林沃若是嫡出的。
那秦王小世子慕靖也是绝了,即便是真的如此欢喜三小姐,也万不该这样闹着。一点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闹开了,三小姐一个庶女不就背上了抢嫡姐夫君的恶名,只怕还嫁不过去秦王府,就会受尽各种后宅折磨而死了。
宁凝摇摇头,慕靖这番,痴心是一回事,可是在没有能力能够保护人家的情况下,还这么闹就是催命符,痴心过甚,就是薄情了。
不知怎么的,宁凝想到了慕静泽慕静轩兄弟,将将成婚的时候,几乎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可是决绝冷漠起来,也是翻脸不认人,不带一丝手软。
是不是慕家人的血液里,就是这般的绝情逼人。
陵游苦涩地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我就同子元一样,唤你阿凝可好?”
“当然可以的。”宁凝坐正了一点,绞着帕子点点头,心中还是有一点勉强,且不说跟陵游才认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宁安同陵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相对宁安的孔武高大,陵游稍微苍白文弱一点,若不是他如此轻松就进了云想阁,宁凝都不相信他的武功高强。
陵游像是松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地说:“阿凝,你要好好……”
“蓝侧妃真是稀客啊,来云想阁有何贵干?我们娘娘身子不爽利,麻烦下回再来!”
应嬷嬷强装镇定的声音突然划空而来,方才陵游表明了来意,应嬷嬷便自请出去外头守着,防备有什么人偷听。
宁凝一下子扶着雁书的手站了起来,奇怪道:“奇怪,她怎么来了?”
雁书摇摇头,“不是立后大典吗?应该在宫里吗,为什么还有功夫过来这里。”
陵游看她们主仆这神情,就知道来者非客,只懊恼怎的来的这么不是时候,他重要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他拿起剑,有点儿着急了,只能挑重点的说:“阿凝,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养胎,不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关键时候不要忘了想想一墨。”
宁凝心思都在外面的蓝茜雅,娇杏的声音越发尖利,也越来越近了,根本没把陵游的话听进去,低声语速极快:“陵大哥快走,让她看到你就不得了了。”
话音刚落,听外面的声音,竟是已经到了台阶上,显然要走已经来不及了,宁凝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快,你快些躲起来。”
陵游不放心她,这个时候,这个姓蓝的,绝对没存什么好心,所以他根本没打算走,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跳上了房梁。
“大胆刁奴,宁氏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哪里抱恙了?”
娇杏率先闯了进来,柔媚却透着毒辣的眼神在宁凝身上刮过,宁凝正端了一盅参茶,细细优雅的喝,好像没有看到娇杏一样,眼里根本没有她。
陵游不会被发现,她就放心了。
这样被赤裸裸无视的感觉,特别是被现在什么都不是了的宁凝这样蔑视,心高气傲的娇杏如何能受的了,她言辞愈发激烈:“宁氏好大的胆子,王妃屈尊降贵来到这里,竟敢避而不见。”
宁凝拿眼角撇了她一眼,自顾自的继续喝,没喝两口,蓝茜雅就进来了,一身正红的王妃服制,衬得她身段苗条纤细,妆容精致,一进来,她先是眼神嫌弃地扫视了一下这云想阁:“啧啧啧,万万想不到王府里还有这样的鬼地方啊。”
她这样说不是没道理,个把月前,宁家事变,慕静泽美曰其名让宁凝待产云想阁,说白了不就是禁足吗?
所有的摆设品都被撤走了,宁凝也无所谓,要紧的她的嫁妆所幸都是原本都是雁书在照看,那些人也拿不走,慕静泽的摆设品再贵重她也不需要。
宁凝觉得她身上的正红颜色有些许刺眼,却也只是看过一眼,不显山不露水,没有表达出来,她饶有兴致挑挑眉:“哦?从前蓝侧妃日日来问安之时,难道不是觉得我这云想阁是个汇集了天地之福气的好所在吗?”
宁凝还记得,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蓝侧妃,在这里好像一刻钟都坐不下,仿佛椅子上有刺似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蓝茜雅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她从前的侧妃身份,俏丽的脸蛋一下子由粉变青,又变白,像是唱京剧的戏子,甚是有趣。
“哦~是我记错了,呢,真是不好意思,应该是王妃娘娘才对。我这身子笨重,就没法子请安了,请王妃娘娘见谅。”
蓝茜雅几乎要发作起来,呵斥娇杏来打宁凝巴掌了,宁凝话锋一转,径自认起了错儿,搅得蓝茜雅一口怒气含在胸中,怎么都发散不出来,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泰然自若的宁凝。
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在梁上的陵游啼笑皆非:子元一个妹妹,确实如他所说,偶尔刁钻可爱得紧。陵游却也更担心了……
宁凝又不傻,这时候跟蓝茜雅硬碰硬没有好处,看她身上的正红色,就说明她的正妃身份是却是上了玉碟的,月份都这么大了,如果把狗逼急了,再咬她自己一口,不就亏大了。
没必要太过注重口舌之争,让她随便噎一下就好了。
蓝茜雅还没有说什么,娇杏就忍不住维护主子的面子来了,拔尖了嗓子,“宁氏这是活腻了吗?竟然敢冲撞顶撞王妃娘娘,来人啊!”
“无妨,你腹中的小殿下更重要。”
奇怪的是,蓝茜雅竟然沉住了气,伸手摆了摆,制止娇杏唤人来给宁凝颜色看看。只见蓝茜雅捋了捋肩头青丝,一副哀怨可惜的模样,声音也是凄厉不已:“本宫此番前来,是看望可怜见儿的宁氏的,毕竟姐妹一场,有些事情,自然要亲自告诉于你的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谁会相信呢?
宁凝满不在乎地说:“哦?什么事情啊。”她坐正了身子,静待从蓝茜雅的狗嘴里会吐出什么象牙。
娇杏一时换上了贼兮兮的笑容,高昂了尖俏的下巴,看着宁凝的眼神也是唏嘘。
蓝茜雅就是故意进了王府直奔云想阁,这是她第一次穿了正红的王妃服饰,一来是想来让宁凝看看,好好的扎扎她的心,谁让王爷下了旨,任何人找云想阁的麻烦,就是一个死字,可是今日她委实是忍不住了。
况且,‘友好’地来看看尚未出生的小殿下,也是她这个嫡母应该做的,谁也驳不了她的。
蓝茜雅想明白了这一点,噙着笑意,朱唇轻启:“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是新后的立后大典,宫中热闹着呢,连太后娘娘都从广济寺回宫观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