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一行十人默默地走在通往山林深处的道路上,一路走来,彼此之间没有交流,没有沟通,只有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们就这般安静的走着,显得十分谨慎,仿佛茫茫的雪山是一只沉睡的巨大恶兽,没有人愿意扰醒它的美梦。
乔村长始终走在众人最前面,时不时掏出怀中的罗盘瞅一瞅,又抬起头眺望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临近正午,人群中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太累了,休息下再走吧。”
“好,那就原地休息下吧。”乔村长吩咐道,“找些柴来,我们煮些雪水来解渴。”
“村长,这都走了一上午了,连个鸟叫声都听不到,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先前那位叫毛子的年轻人问道,可以感觉到他在乔村长面前比在其他人面前自在了许多。
说起这个毛子,村民们可谓是记忆犹新,只是除了上一任老村长和乔村长一家经常与他往来之外,其他人仿佛都在刻意回避着他。
究其原因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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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从来不缺冰雪,更不缺暴风雪,当南方诸城艳阳高照之时,北境早已是积雪皑皑,滴水成冰。
在一个打个喷嚏都能冻掉舌头的寒冷夜晚,一阵刺耳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这个寂静的雪夜显得尤为突兀诡异。
一下,两下,三下。
敲门声持续不断,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若不是屋内的阿黄狂吠不止,老村长实在是不愿离开刚刚暖热的被窝。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老村长披上羊皮袄,不满的冲着门外嚷嚷着。
“。。。”等了许久,却没有人应声,但叩门声却更加的频繁。
老村长咬咬牙,早已窝了一肚子火的他,披上破袄,猛灌了两口床头的烈酒,推门而出。
老村长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才刚刚打开一个门缝,凛冽的寒风便夹杂着鹅毛大雪如刀子般割裂在他粗糙的脸颊上。
“茫茫雪夜哪里有什么人!”老村长眯着眼睛瞄了眼,忿忿的想着。正准备关门之际,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吓得他全身的汗毛几乎瞬间竖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原来,门外一个脸色比北境的白雪还要苍白的妇人正哆哆嗦嗦的蜷缩在门檐下。
见到老村长出来后,妇人激动的想张嘴说话,可早已冻得发紫的嘴唇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妇人只能无助的解开身上的残旧皮袄,从贴身的衣物中掏出一个熟睡的婴儿。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婴儿顿时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竭力的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老村长赶忙蹲下身来,一手接过婴儿,另一手扶起妇人。只觉触手冰凉,早已到了刺骨的程度,实在不明白为何此人要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老村长吹了声口哨,阿黄摇着尾巴跑过来。他也不说话,直接将襁褓挂在阿黄的嘴巴里,然后指了指屋内,阿黄心领神会,叼着襁褓扭头跑开。老村长自己则费力的抱起早已硬梆梆的妇人,试图将她拖进屋内。遗憾的是,顺利送出婴儿的妇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信念,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静静注视着阿黄离去的方向,默默的离开了人世。
老村长唉叹一声,却没有过分的惊恐,因为,在严寒的北境,死一个人太正常不过了。
打理好妇人的遗体后,接下来的事情着实让老村长犯了难。因为迷信的北境人拒绝抚养这种来历不明的弃婴,将其视为不祥,认为母亲的亡灵印记会落在婴儿身上,并跟随他一生。
老村长原本并不信这些迷信,可奇怪的是,在他给孩子洗澡的时候,还真就在婴儿的后腰上发现了一处印记,似乎是有人用烙铁硬生生烙在皮肤上一样,看那形状好似一把小小的三叉戟。
洗过澡的婴儿不再哭闹,安安静静的睡了一个晚上,可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老村长寻思着应该是肚子饿了,便披上外套推门而出,可敲了十几家村民的院门,都被人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最后,在老村长的万般劝说下,一位刚临产的妇人终于同意每日哺乳一次。哪知刚喂了三天,妇人就大病一场,高烧不止,妇人的丈夫说什么也不让村长再抱着婴儿过来。无奈,老村长只能找到村里的放羊老头,讨了只母山羊过来,哪知刚讨来的第一晚,母羊就被狼叼走了。
“孩子,看来是老天不想让你活啊。”老村长望着怀中的婴儿,一脸的悲悯与无奈。
“毛。。。”婴儿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手指,小嘴始终只会含糊的说这一个字。
老村长心头一软,心中默念,“我就不信老天会这么残忍。”
自此,村中人就时常见到老村长拿着个大葫芦,东家借点羊奶,西家讨点稀饭,时不时的熬点米粥,硬生生的将这个只会说“毛。。。”的小婴儿抚养成人。
就在大家以为上天终于放弃折磨这个可怜的孩子之时,老村长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垮了。于是,村中有好事者传言说,是老村长擅自违抗天意招来了报应,也有人说是这个弃婴借了老村长的阳寿。总之,一时间谣言四起,村民们如惊弓之鸟般,人人自危,害怕上天的责难也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乔村长每次见到毛子时,脑海中都会蹦出村中关于他的各种离奇传闻。可乔村长也不信这些,他知道毛子只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可他也深知人言的可畏,他谨慎的保持着与毛子的距离,只在暗中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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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说,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吧,鼻耳熊都喜欢在百年老树的树洞下冬眠。这里的树不够粗,还要往深处走走才行。”乔村长一边耐心解释着,一边机警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在这种季节,山中的雪狼是捕不到猎物的,而此刻的一行十人,在雪狼眼中俨然就是饕餮盛宴
“为什么一定要围猎鼻耳熊?”毛子忍不住问道。他对乔村长早就心怀敬意,不为别的,从小就在众人冷漠、敌意的眼神中长大的他,对人际关系显得尤为敏感。乔村长一家是村里仅有的对他以诚相待的人,只凭这一点,毛子就愿意为其粉身碎骨。
“因为鼻耳熊有一个特点,喜欢屯粮食。这种动物天生好吃懒做,不仅嘴馋,而且脑子还不好使。每次过冬前,它都要屯好多好多的东西,什么番薯啦、玉米棒子啦、榛子板栗啦,但是它好像总是忘记它冬天要冬眠,根本不需要进食这回事,一觉睡醒后又什么都忘记了。所以,如果能成功围捕一头鼻耳熊,光它藏的粮食,就够我们全村人吃的了。”乔村长笑着解释道。
“这。。。”毛子一时语塞,万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愚蠢的动物。
“鼻耳熊厉害吗?我们怎么围捕它?”毛子好奇的问道。
“厉害个屁啊,个头倒是很大,嗅觉和听觉也很灵敏,但平时主要是吃一些坚果和植物,偶尔掏掏蜂蜜什么的,攻击力并不强。”乔村长如实答道。
“哦。”毛子有些失望,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难度系数这么低的捕猎遭到村民们的一直反对。
“你一定很纳闷对不对?”乔村长似乎看透了毛子的心思, “虽然鼻耳熊没什么危险性,但它周围的守护者却异常的凶残,共生体系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毛子摇了摇头,他还从没上山打过猎,因为没人愿意跟他搭伙。
乔村长点着了旱烟,打开了话匣子。
“在丛林法则里面没有最强,只有更强,单打独斗永远没办法生存下去,这就产生了共生体系。我们这次要捕猎的鼻耳熊就与金甲虫是共生关系,虽然它们并没有意识结为共生,但是它们彼此之间离开谁都不能独自生活。金甲虫平时以鼻耳熊的粪便为食,个头也只有拇指大小,但却身怀剧毒,移动迅速,如有其他动物进入领地或攻击鼻耳熊,他们就会群而攻之。至于鼻耳熊,它们平时好吃懒做,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但是天生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距离很远就能闻到,走到近处的话,还会辣的眼睛疼,甚至引起头晕、呕吐。金甲虫的天敌们虽然不怕金甲虫的剧毒,但是受不了鼻耳熊的体臭,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相互依存,才在这个深山里存活下去的。”
“通过粪便养活自己。。。”毛子轻声嘟囔道,默默的把送到嘴边的馒头放了回去。
“走吧,水煮好了,喝完我们就上路。”乔村长拍拍毛子的肩膀,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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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获第一个收藏和两张红票,庆祝下,今晚加更《玉佩下》,《玉佩》这一章一口气写了八千多字,只因它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章节,也是解开南宫秘闻的唯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