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继丰在跟李副书记说些什么,林舞非是绝对没有兴趣了解的。他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在心里整理着他将要上演的台词儿。但林舞非就生怕此刻的这个邝继丰,别啰里啰嗦的再把李副书记的心情给搅的太糟了就行。
不想听也不行,听了一下还真是在哭穷要钱。听那意思是想求个三十万回去,眼看年底了,好歹也得给下面儿一百多号的在职与离退休职工们,发点儿奖金的意思。
林舞非都想对着那个邝继丰挥挥手让他赶紧的滚蛋!你妈的三十万是吧?老子赏给你!你赶紧的给我他妈走人!再耽误了老子这里的大事儿,那可就是两千万也摆不平了!
终于李副书记看出了林舞非的焦急,也似乎像是找了个借口似的先是看了一眼林舞非后对邝继丰道:“好了老邝,我看今天就先谈到这儿吧,你的问题我会上心考虑,也会再跟你们商业局那边儿打打招呼的,看看回头从哪个口上能给你解决一下,好吧?”
“就先谈到这儿吧。”这也是领导们的惯用推辞说法,接下来的便是个遥遥无期再无下文儿了。
邝继丰尴尬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林舞非笑了一下,起身对着李副书记一弯腰说了句:“那我就先回去了李书记。”然后便从桌上拿起他的那个随身手包向门口走去了。
其实林舞非并不确定这个邝继丰究竟知不知道当年在友谊商店门口,被他当众羞辱的那个小青年儿就是自己!但林舞非却是在十几年后的一次会议上,一眼就认出了他!
“走,去我办公室谈。要是很复杂的话,你中午就陪我在机关食堂里一起吃饭,别回去了。”
虽然在政治风格行事作风上,林舞非与李副书记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他也知道其实李副书记也一向便不是很喜欢自己。但同样是对待下属,加上林舞非毕竟朝里有人又在市委机关里工作多年,林舞非的待遇与邝继丰还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至少,林舞非是绝对不会找他李副书记来要钱的。
“坐。”
一进门儿,李副书记一声招呼林舞非落座,便随手将一大骡子下面儿交上来的各类报告放在自己办公桌上,拧开自己保温杯的杯盖儿,在饮水机里接水。而林舞非则在落座之前关上了李副书记的办公室房门。这个举动从李副书记那背对着林舞非的瘦弱肩膀微微一动,不难看出他是有所察觉的。
“你小林跟我在这个机关大楼里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不是外人,我就不招呼你了,渴了自己找杯子倒水喝啊。”
李副书记在等着林舞非对他说些不可为人所知的事情。他也相信关上门儿了就准是见不得人没好事儿的理论。
真要开口了,林舞非却感觉万分为难!正待咬着牙开场,却见李副书记开口道:“怎么,闹的那么复杂。你小林这回是要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李副书记的话明显在提醒林舞非注意,他此刻并不想添堵,再听些不入耳的麻烦事儿。
本来还正自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林舞非,一听李副书记这话,瞬间一个勇猛的想法便油然而生!*妈的豁出去了!
“不错!李书记啊,我今天来正是有一个很不错的大好消息要告诉您!当然了,这个事情还得看您是怎么理解的了。从表面理解,也许说不定你还以为这是你的老部下在给您找麻烦呢。但是若从另一个层次来看,只要这件事儿咱们办妥当了办漂亮了!我觉的比政府那边儿修一百条马路,都更能在省里与老百姓的眼里出政绩!”
“哦……好……好……好!说来听听!”
李副书记眉开眼笑的入局了。
听林舞非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个中关节,以及他所作出的善后一系列处置都说明白了以后,李副书记先是盯着林舞非瞪了一眼,而后在自己的保温杯里喝了一口水,拿起桌上的香烟先是抽出一根儿甩给林舞非,而后自己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桌,走到林舞非这边儿的三人大沙发前坐在林舞非的身边。坐下后可能是感觉不够近,又或许是想给林舞非一种自己更加愿意亲近他的信号,又将屁股往林舞非这边靠了靠,扭头看着林舞非道:“你是说,若是将此事件能运作得体掌握要领,便可将大悲大惨的一场恶性突发惨剧,变成一出市委对广大基层群众大慈大悲的人间温情剧!硬是把坏事儿变成好事儿的对此事件大加利用,使它成为市委对下面儿民间存在的黑恶势力绝不姑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繁荣安宁,不畏艰辛不惧压力!坚决打黑致力扫恶,创建法治社会的丰功伟绩?”
“不止这样,我还想安排李书记回头亲临市中心医院与我下面儿的清泉县人民医院。我会安排部分伤者与伤者家属,握着您的手痛哭流涕的向您表示衷心感谢!您万事以民为先,您亲赴一线领导善后,您责令医院全力救治!您爱民如子,宣布所有伤员一切医疗费用由市委统筹安排!并当场私人捐款,还亲手交给伤者家属!您亲自握着伤者双手,声泪俱下痛心疾首!您看着重伤者义愤填膺悲痛欲绝!最后,您会愤然而起,高声责令身边随同的市公安局局长,言辞责令他务必全力出击,带着市委的最高指示,在最短时间内将全部的涉案之徒绳之于法!并立刻在医院现场宣布,马上成立专案小组临时指挥中心!并由您本人亲任临时指挥中心总指挥!向全市人民郑重承诺定要雷厉风行秉公执法!彻底还百姓一个安定繁荣公正法治的太平盛世!最后,我会安排大肆宣扬由您此次亲临一线所领导的这次打黑除恶雷霆行动战果骄人!届时还会有上百名我清泉县的百姓代表,敲锣打鼓的带着面面写满一心为民、打黑楷模、人民书记、百姓青天等字样的大小锦旗,与全长达十几米的全县民众集体签名致谢信!浩浩荡荡的游行至市委大门口!深深三鞠躬,进行他们心底对您那最崇敬的致谢!当然了,这整个过程从头到尾,都会在省电视台那个李洁副台长的亲自*作下全程录制!届时保证所剪切出来的效果,绝不会亚于几年后的北京奥运会宣传片!若是一切能在我们的计划里顺利进行,我估计等明年的市委正式换届,我们一定能在由您最高统领的市委班子之下,再创辉煌!”
听完林舞非这演讲式的蛊惑性煽动,李副书记先是长时间的盯着林舞非一脸的审视,紧接着便是“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能行?”
“能行!”
林舞非用点头的力度,表示李副书记绝不能错失这个“天赐良机”。
“把你下面儿该做好的环节都给我做全乎了!任何环节出了任何纰漏!我提着你小子的人头去省委领责!”
“我只会看见李书记去省委领功!”
一场权力合作结盟成功。
“昨天我才将人家省台的李副台长介绍给你们,今天你就能将人家录为己用!怎么?过去有交情?”
李副书记对此感到怀疑。
“真是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你李书记啊!大学同学。”
“哦……”
李副书记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书记,关于孙仁川……您心里有数了?”
“既然是自己找死,那也就怨不得别人了!他若是聪明,那就拿他儿子的事儿对他进行问责。怎么着也得治他一个教子不善的罪!我提前将他从你班子里调走也就是了。若是他执迷不悟,等这件事儿平息下来后,便彻底办了他个小子!尽他妈的给我找麻烦了!还想扶正当书记!”
李副书记一锤定音!
“这是我的一个手机号码,从现在开始,我全天二十四小时待机,等你那边儿的消息!你那边儿只要将工夫都做妥当了,我这边儿立刻带着市公、检、法班子配合你的行动!”
李副书记起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站着拿笔给林舞非写好了一个他的完全私人电话号码后,交给了林舞非。
“你现在在哪儿呢?”
走进市委大院儿停车场,上了小胡的那辆面包车后,林舞非用手机打给韩全。
“我现在就在省城的市中心医院,刚跟你的老同学肖副院长说完话,我将电话交给人家你们通个话吧?”
林舞非觉的韩全说的在理,自己这次给人家找这么大的麻烦,是该先跟人家致个谢。
“喂,林舞非,我肖维申啊。我说你这个老同学啊,都这么些年没联系了,一找我就给我闹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改天,云港海湾大酒店,你得摆一桌贵的请我一顿!还得叫上人家阮芝兰。真没想到啊林舞非,你小子还真闹了一出现实版的‘同桌的你’啊!”
那头肖维申从韩全手里一接过电话便主动开口了,但显然当今这个道德沦丧混乱不堪的人世间,却使肖维申误会了林舞非与阮芝兰之间的关系。
“吃饭没问题啊!你现在不海归吗?请你故地重游的去华盛顿吃饭也行啊!不过我说老同学啊,人家阮芝兰可只是咱们一个热心的老同学而已啊!我这也是都十年多了,今天头一次的是真着了急了,这才想起来打电话找人家的啊!还有就是……肖维申,老同学了就不废话了!这次我这个老同学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电话那头的肖维申沉默了一下,可能他也在心里反复的品味着“老同学”这个名词儿的温情吧。
“行了,知道你林舞非不是个念完经就打和尚的主了。至于接下来作为院方,对待会儿大批到来的伤者伤情,我该如何评估?听你的那位韩主任说,等会儿说不定还会有省电视台的记者前来做报道,那我又该对他们媒体做什么角度与程度的医疗专业报告?”
显然多年留学美国的经历,并没有使肖维申淡化中国式的政治素质。他在与林舞非敲定路数。
“千万不能让广大老百姓感觉到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但同时也得让所有人都感觉到震撼!送到你那里的伤者人数你给我控制在三十人左右吧,其中重伤者人数不得超出十一人,并且还得全部都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就算是待会儿人到了你那边儿后,真有人熬不住过去了!也不能从你们医院的方面向外界透露!还有就是,等会儿市委李副书记与你们的上级单位省卫生厅与市卫生局,也会有相关的一把手与主要负责人到场。你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并通知你们单位的党委书记和院长知晓。老同学,在美国你没见过这个吧?”
电话里的肖维申却不以为然道:“见是没见过,但美国也并不是像老百姓所想的那样完全公开民主!美国白宫与五角大楼里每天放出来的上百条各类型官方消息,百分之一百就全部都是假的!在这个地球上,只要是老百姓能知道的事儿,不是早就不值钱了就是假的!在这一点儿上,你跑到南极去都一样!‘长城站’的实际情形,肯定就不是老百姓们所得知的!”
肖维申说罢道:“好了林舞非,该怎么把握这个度我心里有数了。我得先去跟我们大院长打个招呼了,剩下的等咱们见了面儿再说吧。你放心,这边儿有我这个老同学帮你盯着呢。”
当电话里听到韩全的声音后林舞非道:“老韩啊,趁现在伤员还没有被转移过去,你赶紧的先找车去府华街金茂大厦楼底下。我在那里等你,咱们见了面儿再说。”
金茂大厦跟市委在一条街上近的很。林舞非在金茂大厦的楼底下小胡车里抽完了一根烟,韩全就坐着县委的那辆红旗小卧车匆匆赶到了。不过就这段儿距离,给了十二年后的这座城市,没有四十分钟时间是绝对来不了的!今天的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让政治给拆了个烂七八糟!整个城市那两千五百年的风霜积累历史风貌,与巨大的文明沉淀和精神底蕴,已经一夜之间被一个个的农民施工队儿,给糟蹋了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满目苍夷山河泣!
知道韩全不认识自己的这辆车,远远看见了他们,林舞非便拉开车门儿下车对他们招手,待韩全他们将车停在自己旁边时,林舞非示意韩全上自己的大面包车来说话。
“这次总共带了多少人来?”
见韩全没有立刻回自己的话,却是用眼睛望着前排司机座位上的小胡,林舞非便对韩全道:“没事儿,这是咱们市委机关车队的司机小胡,跟我却是属于兄弟关系!他哥跟我是一辈儿的儿时好哥们,他自己这么些年来也一直管我叫哥。自己人。”
韩全听罢便立刻弯着腰上前去跟小胡主动握手。林舞非便趁势对小胡道:“小胡,这也是你哥。是我的县委办公室主任,你韩哥。”
小胡则在热情的转身与韩全握手后,老练的对林舞非道:“林哥,我估计咱们这一下午都有的忙了,我得先给媳妇打个电话说中午不回家吃饭了。”说罢便对着韩全一笑,开门儿下车了。
“干嘛用外人啊?我这次从县里带来了五十多人!两辆中巴、两辆面包、三辆小车!你要用车用人的咱们自己现成啊!”
在韩全的理解里,现在只要不是他们清泉党、政班子里的人,那就都叫外人了!
“不是什么事儿都是咱们自己人能摆平的。我刚才已经在市委跟李副书记达成了一致协定。李副书记会出面挑大梁的在程序上,给咱们此次全面运作作政治保证!我会安排省电视台报道李副书记亲临市中心医院和咱们清泉县人民医院。我会安排李副书记在媒体上公开承诺坚决拔除咱们清泉县的这伙黑恶势力。这次我要借刀杀人!一举干掉孙仁川这个老王八蛋!”
林舞非说话的时候表情像是要真杀人!他此刻方才感觉到姜还是老的辣,韩全执意要避讳小胡还是合适的。若此刻小胡真的在车上,自己就未必敢当着他的面儿说什么借刀杀人!说是他当自己是哥,可有必要的话,比自己更加位高权重一百倍的李副书记,随时便可能成为他的祖爷爷!
“李副书记是怕将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影响他的政治前途才答应帮咱们的?”
韩全不理解林舞非是如何翻云覆雨扭转乾坤的。
“有这个因素,但主要是我承诺帮李副书记搭好这个戏台子,让他上演一回爱民如子的北宋龙图阁直学士范公仲淹,还要让他再演艺一回那同为北宋的龙图阁直学士青天包大人!不是他帮咱们,只不过又是一出中国式的悲剧变温情剧,惨祸变感天动人的政治合作罢了!他只会高高在上的关注此事对他的仕途利弊,至于咱们下面儿的那些百姓死活、切身利益、法制保障等等,回头便还得我这个他们的地方父母官,去为他们劳心劳力誓死力战了!”
韩全一边儿费力的在心里加紧理解,一边儿对林舞非点头表示认同。但在他的思维里,这确是真的太过匪夷所思了!明明是杀头罢官的大罪之责,如今为何在他林舞非的翻云覆雨之下,却就成了似乎是看起来大功一件的喜事了呢?自己总认为论工作能力、论人事经营、论才干学识、论政治、论资历,无论是论什么都好,要不是他们个个都像这个林舞非这样背后有大树朝中有高人的有大背景,自己来当这个县委书记也是绰绰有余的嘛!但如今看来,原来自己与人家这些个大人物们比起来,还真是存有相当差距,不可同日而语的!就这事儿,给了自己便只能是负荆请罪的跪着去市里,乞求领导们从轻发落了!但你看人家林舞非,却硬是颠倒黑白的给闹成了暴徒无情党有情!苍天无眼法有理的一出人间感人至深的党群亲密热血大戏!我*妈的这些个大政客们,还真是一帮子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玩意儿们!
“你回去后立刻着手安抚伤者与其家属们的情绪。不能有闹的!要闹也只能是等回去了去我家里闹!不能有哭天抢地的!要哭也只能是等李副书记与电视台的记者们到了以后,当看到李副书记爱民如子秉公执法的感人场景后,被感动至深发自肺腑,激动万分的幸福的痛哭!不能有当着李副书记的面儿与人家省电视台记者们提要求闹赔偿的!要赔偿,也只能是等回去了亲自找我林舞非本人要赔偿!我是他们的父母官,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怎么跟我发脾气,那都是应该的!而我,也绝对会给他们每一个人一个绝对满意的交代!回去了告诉所有人,这话是我说的,他们县委书记说话算数!回去后立刻的交代下去,将你带来的人都分散开来,别几十人聚在一起的一看就是地方政府在出动力量控制局面!等到了大批伤者后,立刻在各级伤势程度的伤者与其家属中,找寻一些看起来还算是精明,最好是在咱们县的哪个单位里有公职的正式职工,马上展开对他们的基本培训紧急授意。作为一名‘演员’,等李副书记与省电视台记者们到了以后,我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人给我临场掉链子!作为一名现场副‘导演’,‘演员’方面若是表演不到位,表演不符合原则,表演不够精确!那可就是你老韩对不住我这个大‘导演’、‘大制片人’,外加好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