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已经快昏倒了。
半月前,当他从长安率十万大军开赴潼关时,他险些认为自己是孙武复世、诸葛再生。虽然从未有过领兵出征的经验,但他在闲暇时,的确总爱抱着一本《孙子兵法》苦读钻研。近日,他常常对人说,孙武本不姓孙,而是姓陈,乃春秋时期陈国公子陈完的后代。后来,陈完入齐为官,被齐桓公赐姓为田,因此,孙武的本名应该叫陈武,或者是田武才对。他这番话让近随们摸不着头脑,不知田公公如此大费周章的去考证孙武的家世究竟意欲何为。于是,田令孜悠悠地说:“杂家在未入宫前,也是姓陈的,祖上先在陈州,后迁蜀地。当今圣上赐杂家姓田,实乃为杂家认祖归宗也。”
众人幡然醒悟——原来田公公是孙武后人啊!这下子一传十、十传百,没用多久时间,连皇帝都知道“阿父”田令孜乃是赫赫有名的兵家孙武之后。大喜之下,急招田令孜致宣政殿,问道:“阿父,朕听得人言,汝乃是兵家孙武之后,不知此语是否为真?”
田令孜向僖宗缓缓躬身,回道:“回禀圣上,此言不谬。”
从田令孜那里亲口证实了这一传言,僖宗欣喜若狂。自他十二岁登基为帝,天下便贼盗四起,劫掠八方。而各镇节度使却是屡战屡败,不堪重任。前日从汝州阵前传来战败消息,此刻,乱贼黄巢所部正挥师西进,直扑长安而来,朝中文武听得这一消息,无不惊恐万分,右仆射于琮竟致当场昏死过去,一时间,个个人心惶惶,众人有如惊弓之鸟,纷纷上书建议皇帝效仿当年的玄宗,入蜀避贼。僖宗大怒,庭斥众臣:“我李家立国至今二百四十九年,何等的风浪未曾见过?武氏乱政、安史叛逆、最终有哪一个夺了李唐江山?朝廷养士千日,原指望汝等于危难时匡扶社稷、肃清宇内。何曾想汝等今日竟有此言?玄宗当年尚有郭子仪、哥舒翰可用,朕的郭子仪、哥舒翰今又何在?”群臣懦懦,无人应声。
失望至极的僖宗原本再对群臣不抱任何希望,只待乱贼兵破长安之时,一死以谢祖宗。谁曾想此等危机关头,“阿父”田令孜竟自揭家世,乃是一代兵家孙武后人。若由他领兵御敌,大唐江山还有何患?
“阿父,你可愿为朕统兵,征讨乱贼?”僖宗急切的问到。
“回禀圣上,老臣今日自揭身世,正为此来。”田令孜再一躬身,回道:“老臣当日原以为,我大唐王朝人才济济,区区乱贼何足道哉。不曾想前日朝堂之上,百官竟无一人可为圣上分忧。人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老朽虽不曾领兵征战,但赖余祖荫,也曾是好武之人。今日,老臣愿为圣上驱驰沙场、征讨乱贼;光复华夏、重现盛唐。”
僖宗被田令孜的一番言语感动到无以复加,从须弥座上长身而起,急趋数步,来至田令孜身前,猛然跪下:“阿父,请受孩儿一叩。孩儿代李家列祖列宗向您叩首了——”
田令孜慌得也扑通一声当阶跪倒:“老臣死罪,皇上折煞老臣了。”
僖宗亲手搀扶着田令孜起身,向殿下大声宣道:“即日起,擢阿父为护军中尉兼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统领晋城、绛州、同州、华州各路军马,与黄巢乱贼决一死战。”
“吾皇万岁!”群臣唱诺。
田令孜的目光掠过群臣的头顶、掠出宣政殿、掠向不远的潼关——那是他早已选定的战场,他将要在那里,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父亲,今日在朝堂之上,您又大显神威了。”在田令孜的府邸,养子匡荣一脸的谄媚:“文武百官,谁都不敢领兵前去讨伐乱贼,唯有您不畏虎狼,不惜以万金之躯孤身涉险,您才是这唐室的第一忠臣啊。”
田令孜斜躺在胡床之上,半眯着眼,十分享受匡荣这一番吹捧之言。
“只是,孩儿尚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大人不吝示下——”匡荣半跪在胡床边,为田令孜轻轻地捶腿揉肩。
“何事不明?”
“父亲大人神勇,不畏乱贼,这是吾等学也学不来的。只是,听逢人讲,黄巢那厮所领乱兵确有虎狼之势,数年以来,朝廷各镇兵马在逆贼面前,败多胜少,统军各路将领被逆贼杀死者甚众,父亲大人之兄在蜀地任节度使,当此非常之时,父亲何不远避巴蜀,偏要为那李唐出这头,虽然说父亲大军一到,必能旗开得胜,将一众逆贼杀个丢盔弃甲、豕突狼奔,但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两军阵前,父亲大意伤了自己,岂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匡荣一边小心翼翼地讲,一边拿眼偷瞧田令孜的神色。他太了解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了,一句话说不对,便能招来他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还好,到目前为止,田令孜并没有显现出不悦的神情。
“哼,鼠目寸光。”田令孜听完匡荣的一番话语,脸上显出一抹蔑视的笑容:“我替李唐出头,我活腻歪了?他李唐家的人生死关我何事?你也不拿你的脑袋想想,如今朝堂之上,到底是李儇那小子说了算,还是为父说了算?自安史叛乱以来,这天下何曾真得就姓了李了?时至今日,那李唐的命脉还不是握在为父的手中?为父要李儇做皇帝,他就做得;为父哪天不想让他做皇帝了,那他自然就做不得。这长安城是他李儇的?错!这长安城是杂家田令孜的。如果真让黄巢逆贼攻陷长安,谁的损失最大?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李儇,而是我田令孜,此刻,黄巢的兵马以临近潼关,如若不能在潼关将这帮逆贼一并擒下,那长安城到时候可就真得不保了。”
匡荣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父亲大人高见。”
“从明日起,你也不要只在我面前奉承,孝敬不在这上面。你拿了我的拜帖,到城中各位大人的府上走动走动。”
“父亲大人此举何意?”
“杂家领兵出征,虽然说是为了自己,但到底也保全了各位大人合家老小的平安,将士们随我出征,让各位大人劳一下军,难道不该么?”
匡荣连连称是:“父亲大人英明,孩儿明日即刻去办。”
广明元年十一月,护军中尉、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使、僖宗的“阿父”田令孜率领十万神策军浩浩荡荡开赴潼关。
一路之上,田令孜不断幻想着自己兵抵潼关之后,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乱贼黄巢所部兵马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再如何得胜还朝,接受上自皇帝,下到黎民的拥戴欢呼;再然后,凭借着自己所立下的不世战功,废掉李儇的皇位,自立为帝……如果当年武氏一个女流之辈都可谋了李家江山,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呢?想及此处,田令孜不由得在嘴角滑落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黄巢,用你的人头来祭我陈国的大旗吧。”田令孜在心中暗暗说道:“我的国号,就是陈。”
潼关天险。
黄巢和他的将领们此刻就在潼关城下。
自大军攻陷汝州之后,黄巢和他的将领们就意识到,他们距离最终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攻破潼关,那么长安城就会像一个被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暴露在他们面前,再无任何天险可守。
黄巢策马,与众将缓缓来到潼关城下。
此刻虽然已是初冬,但滔滔的黄河却仍未冰冻,浑浊的河水不时激起数尺高的浪花拍在沿岸的石尖上,瞬间又碎成数不清的小水花。南面,八百里秦川绵延不绝,仿佛一条巨龙,守卫着肥沃的关中平原。而潼关,便夹在这滔滔黄河与绵延秦川之间。十数丈高的城楼之上,修满了箭垛;黄巢知道,就在此刻,每一个箭垛之后,都有一支冰冷的鸣镝瞄准自己。
“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又回到了这里。”离着城墙还有三百步的距离,黄巢勒住了缰绳,对随在他身边的随从们说道:“当年,我就是从这里踏进长安,参加李唐王朝的科举的。”
“彼时,我是孤身一人;今日,老夫却有众家兄弟相随。世事无常,倘使当年老夫果然中举,大约此刻,那守在潼关城上的将领,当是老夫了。”
“李唐昏君,如何能识得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一员随从策马从众人群中缓缓向前,停在黄巢的身侧:“如今的李唐皇帝,除了斗鸡、狎狗;便只会打马球、赌捶丸了。”
“袭美,我记得你当年可是李唐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呀。”黄巢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皮日休,笑呵呵的说:“李唐的皇帝就没带着你们这些天子门生到他的芙蓉园,来一场捶丸赛?我知道你可是个中高手啊。”
“将军见笑了,咱们众家兄弟,谁又不知黄将军不但文武双全,马球、捶丸这样的雕虫小技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就因为接二连三出了几个好玩这些的皇帝,搞得读书人也不专心念书了,只想通过这些个末枝小计来取悦昏君,以搏个好前程。”黄巢微微地叹息一声:“老夫当年,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大举义旗,以推翻暴唐为己任呢?不过还是想科举取仕,做得个一州一县的父母官,也好为国为民,做些实实在在的好事。”
“将军此言差矣。放眼当今天下,哪一处的百姓不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倘使只顾及一州一县黎民生死,而置万千百姓福祉于不顾,那么,将军纵使做得了好官,于天下又有何益?到头来,反倒成了暴唐的殉葬,史书之上,也难留将军清誉之名。”皮日休如是说到。
黄巢听了这番话,不禁连连颔首:“袭美此言,乃是至正之理。老夫的气度,与袭美相比,差得多了。”说着,他缕了缕被风吹起的须发:“人言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老夫却偏不信天命此说。冤句起兵到如今,已近五载。如今,老夫已是花甲之龄,待到攻破长安,赶走昏君,老夫便要卸甲归田,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话语说完,黄巢掉转马头,面向众将,大声说道:“众家兄弟,我等起兵,原不为一己之荣辱,乃以百姓苍生为念,明日,我等便合力同心,将这小小的潼关拿下,拯救万民于水火。待到长安城破,我与诸君在大明宫内欢聚畅饮,岂不快哉?”
众将轰然称诺。
“愿与大将军齐心合力,共破潼关。”
“袭美,待得长安城破,老夫与君到芙蓉园内来场捶丸对决,未知意下如何?”黄巢在马上将头凑向皮日休,低低语到。
“敢不从命。”皮日休双手抱拳,向黄巢一辑。
“哈哈哈哈,痛快。”黄巢复又掉转马头,猛地狠抽胯下龙驹一鞭:“驾——”龙驹吃痛,撒开四蹄向潼关奔去,众将也是一惊,连忙催马跟上。
“我乃冲天大将军黄巢是也,尔等宵小听仔细了。早日放下兵刃,开门投降,我可饶尔等不死。不然,大军城破之日,便是尔等身首异处之时。”黄巢冲着关上唐兵,仰天长啸。
“放箭。”关上的唐将从容不迫地拔出腰刀,向城下一挥,数百支箭应声脱弦,直向黄巢扑去。却不想早有兵士高举盾牌护住黄巢,急速后退。
城关之上的唐将看着黄巢与众人逐渐远去,心内依然是惊魂未定——前日探马来报,反贼大军人数约六十万众。潼关虽然号称天险,但莫要说是六十万人,就是赶来六十万头猪,也足以踏平任何一寸关上的城墙。自己手下虽有百战余生的将士,可是以区区两万人马来狙击反贼,无异于以卵击石。虽说朝廷增派的援军克日即到,但当他从邸报上得知领军的是田令孜时,这仅有的一丝幻想也瞬间被击得粉碎——如果田令孜懂得行军打仗,那么全天下所有人都是诸葛亮了。
“陆将军,后方来报,朝廷派来的援军离我们只有八十里路了,您看是不是去接一下,毕竟——”跟在唐将身旁的一名小校欲言又止。
唐将挥了挥手,说:“你去安排吧。哎,大敌当前,朝廷怎会让田令孜这样的蠢材挂帅出征?大唐完矣。”
“将军——”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唐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愿,我们能扛过这一劫。”
直到站在潼关城墙之上,放眼望去,黄巢的军队大营密密麻麻地直到视线的尽头,田令孜才知道六十万是个什么概念。此刻,他的腿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若不是身旁的小太监连忙搀住他,他几乎要当场跌坐在城楼上。
“大胆陆恩廷,你当日奏称,只要朝廷派出十万援军,即可守住潼关天险,不叫乱贼踏进长安半步。你可知道,对面的乱贼,有足足六十万众?”田令孜现在恨不得用自己那双丰腴白嫩的手掐死面前这个潼关守将。若不是认为此战必胜,他田令孜又怎会自称孙武后人,从养尊处优的长安城来到风沙漫天的两军阵前?这与找死有什么区别。
“田大人,兵贵精而不在多。虽然乱贼有六十万人,但潼关天险,岂是轻易可与。再者,潼关城墙南北不过数十丈,乱贼虽然势众,但他们的兵马却无法展开,只要我们紧守关隘,他们一时之间必然难以攻下。此时已值冬季,乱贼粮草必然难以为继,待得他们师老兵疲之时,便是我军反攻的大好时机。彼时,何愁乱贼不破。”唐将陆恩廷不卑不亢的一席话,使田令孜颜色稍霁。
“那么,依陆将军之意,我军此战是有胜无败、似危实安了?”田令孜不放心地追问。
“末将斗胆,恳请田大人将所率兵马之指挥权交由末将,田大人只需登高观战,看属下尽奸乱贼。”
田令孜狐疑地看着陆恩廷。
陆恩廷复言:“田大人,末将与潼关将士的家室均在长安,我等绝无反叛之心,如若潼关城破,属下与将士的家室必遭乱贼凌辱,我等名为报国,私下里,也是要保全各自的亲人啊。”
田令孜点点头,亲切地拉起陆恩挺的手,说:“少武啊,我是素知你的忠心的。刚才杂家只不过是以言语相试,看看将军是否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好!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田某人此刻再无疑虑。我所带来的十万神策军,即日起便交由少武统一指挥。待得来日破敌凯旋,杂家定当向皇上保举陆将军。”
陆恩廷微微一恭:“末将不敢,只愿能与田大人携手破敌。”
田令孜桀桀地干笑两声:“如此,杂家就不妨碍陆将军用兵了,一会我将神策军各部统领召来,介绍他们与陆将军相见后,杂家便至中军大营,静候将军破敌佳音了。”
黄巢大营。
皮日休、葛从周、孟楷、尚让、赵璋、盖洪等一干将领候在帐下,等待黄巢发号施令。
“潼关城高墙厚,各位有何破敌良策?”黄巢的目光望向众将。
皮日休出列回道:“潼关城池南北不过数十丈,利守而不利攻。我军在此处无法发挥人多的优势,最好莫过于诱敌出城,在野外将其聚而歼之。”
众将与黄巢均点头认可。
皮日休续言道:“敌军见我势众,必不敢出城与我决战。而我军可造粮草不济之假象,待围城半月之后,假意撤退。唐廷派出来增援潼关的乃是阉贼田令孜,如若我们撤军,阉贼必要争这破敌首功。届时,我军只需在秦川伏下重兵,待阉贼军马衔尾而至时,我们便可将其一举围而歼之。”
“好,就依袭美之言。”黄巢一拍案几,哈哈大笑,“袭美此计甚妙。”
“且慢。”皮日休向黄巢进言说:“将军,你可想在潼关城下,先与属下来一场捶丸赛么?”
众将愕然地看着皮日休。
黄巢似有所悟。
“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不信,只我和袭美二人在阵前戏耍,唐兵能不心动。黄某人的项上人头,可是颇值些银两的。”
众将轰然大笑。
“敌军虽然势众,但潼关不利大军展开,所以,若要攻取我军,贼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吸引我军主力至城外决战。”唐军大帐中,陆恩廷与众将言到:“而若要我军出战,贼必骄我军心、使我等小觑贼人。如此,贼人才有机可乘。”
“我等只要坚守不出,贼人奈何?”一位将军晒言。
“不,要钓大鱼,必下重饵。”陆恩廷一摆手:“我军若只坚守不出,贼人伎俩使尽,最终仍是要强攻我地,彼时,就是玉石俱焚的场景了。上上之策,莫若吞掉他的重饵,又不落贼人圈套。明日之战,我等只需……”
次日天明。
田令孜在大营内用过早饭,便将神策军朱雀营指挥使田仲叫来,询问昨夜陆恩廷破敌之策。田仲将陆恩廷的方略一一细述后,田令孜暗想,看来这陆恩廷果然还是有些门道,只是不知敌营是否果真如陆恩廷所料。
正思料间,忽听得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远远地飘来。
“好棒法——”
“来人,帐外何事?”
未几,一名斥候奔入帐内,“禀大人,贼首黄巢与其一员部将在关下捶丸。”
“捶丸?”田令孜惊讶不已,“带了多少兵马?”
“只有一个千人队。”
“前头带路,带我到关上查看。”
潼关城上,陆恩廷正颔首微笑,看着三百步外关下的黄巢与皮日休。
只见二人甲胄尽去,只着青衣布褂,在一个千人队的护卫下,神色轻松地手执丸棒,在关前空地上竖起一面铜锣,用丸棒击球敲锣为戏。
适才,黄巢一击便撞响铜锣,引得众军士潮水般的喝彩声。
陆恩廷回头,冲部将言道:“我虽料得乱贼必用重饵,却未曾想到贼首如此托大,竟敢亲带一个千人队在关下戏耍捶丸。可见真正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此战若不能生擒逆首,那便真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庞胜,依计行事吧。”
一员彪形大汉应声而出。“领命。”言毕,彪形大汉下关而去。
“左右,点炮。”陆恩廷面罩寒霜,冷冷地语道:“黄巢,纳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