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七易·群英传

第31章 老兵不死

2017-03-21发布 5939字

对于参加过讨伐灵兽山四凶,以及被杀域战魔族再三针对而经历最严酷考验的老兵来说,能与身边熟悉的朋友一起活着,并且远离七叶世界风暴中心的现在,绝对称得上最幸福的时光。

有了这种人生体验的他们,甚至能够深深理解为什么灵兽族神祗掌握着强大力量,却主动选择隐居生活了。数千年一直视天下安危为己任,这副担子实在是太沉重了……

可战火从未在七叶世界熄灭,就算与杀域相隔遥远虚空和几块大陆之外,上四界与虫族联军反攻战魔族的消息,仍然是牵动所有人的绝对头条。每天,各个大小商会刊载前线战况的报纸,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抢购一空;无论庙堂陌巷,各路关于战事进展的消息,都在冲击着人们的耳膜。从高高在上的龙界城主,到酒肆饭庄,再到街头流落的乞丐,几乎所有人都在分析揣测究竟报纸的哪句话是真,小道消息的哪句话是假。没有任何人,能够置身这场关乎亿万生灵命运的旷世大战之外。

在这样的背景下,上四界的普通民众分成了两类。一种,是只为各族战士的生死嚼舌头,实际不与他们的生活发产直接牵连的消极普通人;另一种,是为深入敌境的前线部队贡献一切力量的积极行动者。

以龙界云鳞城郊的从龙居为总部,原灵兽山万象城高层为核心人员的这个团队,无疑是最关心战争走势,又对前线支援行动最热心的群体。

万象城必须向杀域战魔族复仇!就算落实到具体执行上的看法不同,这仍然是从龙居上下一致的共识!

战魔族特务,前聚龙岗十三龙子魂犼,在背后操纵不开门发动了尸鬼之乱;是他,于2147年新年夜唆使猰貐潜入麒麟泊袭击了两位城主夫人,还险些夺走酒言的孩子;也是他,引爆了万象城与四凶的全面战争;还是这个魂犼,出卖了四凶魔头,逼得走投无路的穷奇召唤出了混沌吞天兽,夺走了无数万象城军民的生命!更是他!将扶桑山煜䶮坛传送门变成了万象城的噩梦,不但杀掉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青龙大帝,而且彻底毁灭了千万食金蚁和百万灵兽族辛辛苦苦才建起的希望之城!连深受爱戴的城主第二夫人、原蜃沙海谜林盖金鬃兔族女王金躩,也与城同灭……如此刻骨铭心的大仇,万象城的幸存者们如何能忘!?

虽然门前的对联写着“数年风雨不忘万千气象,众多烈士无悔从龙之志!”可就算把临时雇佣的仆从洒扫人员也计入在内,从龙居也不足两万人。对龙界只有百万的人口规模而言,将近占百分之二的比例勉强有些分量,但万象城残存势力早已不复当年明面八百万、实则三千万的盛况。

原本作为万象城三大支柱的龙族禁卫军、魔魇统帅的埋骨虫和七色塔食金蚁,不是因为支援西六郡抗战而损失惨重,被迫撤回龙界重整,就是因为魔魇重伤变成了一盘散沙,再不然就是切断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回归了只求消极自保的封闭状态。

自酒言失踪,四首十二辅群龙无首,也因意见分歧各奔东西,长期分散在龙界、灵兽山、杀域各地。曾经装备精良、威震一方的数十万沙蛇女战士,在指挥体系陷入混乱的情况下,大都已在六金城周边垦荒的过程中为人妻为人母,不得不高挂战袍、解甲归田。

飞速崛起、盛极一时的万象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如一场璀璨绚烂的烟花大梦……每个深深怀念昔日荣耀的人,都定会夙夜忧叹、痛心疾首……

要对战魔族复仇,必须重新集结力量,否则万象城根本没够格在六族联军对杀域声势浩大的反攻行动中发出足以引起各方重视的声音。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从龙居的人全都行动起来,以各种方式,分头联络所有能联系到的昔日盟友和手足。

可这场行动一开始的结果,实在令人失望……

龙族禁卫军就不用说了——九焱回归后,早就明令禁止从龙居众人再跟曾经驻守万象城的那些龙族战士发生联系。因为桓久大长老曾对九焱讲过:“事先说好——龙族现有全部可调动的力量都已编入了讨伐杀域、神踪界的作战体系,我手头没有多余兵力派给你。”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许九焱再打万象城龙族禁卫军旧部的主意。而且这支部队在灵兽山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并且付出了巨大伤亡。龙界甚至还为此搭上了霁云统帅的陆海迎战队和好几艘天擎者。

被从龙居寄予厚望的埋骨虫,以魔魇重伤未愈为由,拒绝回归建制。大家本就没抱有多少期待的七色塔食金蚁,正忙着跟更有希望的合作者接洽,也婉拒了特使的请求。奇牙统帅的城防军,向来战斗力底下,这些家伙大都在去年的残酷血战中吓破了胆,几乎没一个愿意放弃现在的安逸生活。沙蛇各部曾经的精神标志余鳞,在饱经战乱后已于六金城中去世,不忘酒言当年恩情选择重披战甲的老兵不过五千余人……

不过坏消息总是跑得很快,而好消息常常需要在不放弃中努力等待。连番失望打击下,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和令人感动的义举终于不断传回!

仍在灵兽山大沼泽坚持经营原万象城情报组织的饭话,见到从龙居特使后,交接完手头事,就携家眷返回了龙界。正在甄有旗下负责后勤调配岗位承担重任的秦仪、厚厘,收到昆泰的信函后,也马上递交了辞呈。有风雪兽副城主和神鹿金猿这对黄金组合,万象城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曾与万象城结盟的腾根泽菱纹女营、战龟部落、貔貅族和虺空岛风蛇,尽管都被六族联军征调了大部分主战力量,仍然承诺——将在族长莹矛,老朋友何罗龟、映阳夫妇,长貅净灵,大祭司浊空带领下,尽快整备其余可用之兵,响应万象城!

莹矛挚爱的丈夫和女儿都死在魂犼跟战魔族手中!何况不开门北犯凤竹岚时,造成数万族人伤亡的血债要求血偿?即便菱纹女营主力已经在红纹、七鸣带领下开赴杀域,仍难解莹矛心头之恨!

何罗龟是酒言及万象城众人的老朋友。战龟部落修复石艨岛的巨型工程中,万象城又帮了大忙。再加上玄山、蜃龙对酒言一贯的亲近态度,灵龟族必须有所表示。

貔貅崖最困难时期,酒言出手化解了梼杌咽围剿和凝玉木枯萎的两大难题,给了貔貅族绝处逢生的机会。虺空岛也在酒言一行进入葬龙冢唤醒青龙后,生存状况有了极大改观,对此族长虺风和大祭司浊空夫妇感激不尽。这两族于情于理都应该在万象城求助之际伸出援手。

除此之外,谜林四城、麒麟泊,也有总人数达到四万的几支队伍汇集到了万象城旗下。

谜林盖是金躩的故乡,她生前又是书剑庄主最得意的门生。金躩的老部下金礼,恩师巧能,与她合作多年的谜石寨三杰的举动,都表明——斯人已去,情谊犹在!

孔石虽然年事已高,无法再随军远征,但他把唯一的儿子洞山为首的谜根洞医疗队派了来。鼠族老族长灰毛驾鹤快两年了,原本在宗族最不受重视的浩翔,这次却带回一支两万人的庞大工程队!由此可见浩翔的族人们,仍不忘灰毛与酒言结下忘年之交时的承诺。

曲画亭、唤笙歌、游四方、醉闻乡、厚朴堂、巧工造的几位麒麟祖师:戴典、芳妩、庆极、涟游、采南、范西。他们或与酒言的亲生父母有旧,或与其本人、他身边的亲戚及朋友有着深厚的交情。这些人没有响应六族联军的征召,却给了万象城极大的面子,足可以表达他们的态度!

此外,集中各方捐赠的钱财和从龙居最后的家底,秦仪、厚厘、金修、程宽、慈怀、河荣等人绞尽脑汁搞了一番资本运作,又从上四界征召了五万余人。满打满算,万象城居然凑够了二十万之众!

这听起来很多,但在六族联军与杀域动辄投入几百万士兵的战略行动中,二十万人很难起到决定性作用。比起万象城鼎盛时期,除掉未经历战火考验的新兵,以及工程、辎重部队,如今临时拉起的草台班子即缺乏保证普通士兵生命的精良武装,也没有足够攻城拔寨的重型装备,更面临高端战力的严重不足……

何况,养兵是非常烧钱的买卖。二十万大军每天的吃喝用度都是天文数字,没有原先万象城的雄厚家底支撑,空有秦仪、厚厘、金修、程宽、慈怀、河荣等人的聪明脑瓜,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十万已经是目前从龙居能维持的极限。

战事发展一日千里,若等着万事俱备,只怕六族联军与杀域、神踪界的决战都打完了!

怎么办?

从龙居正堂上,原万象城经相说话了:“昆泰、饭话副城主,是不是上四界各方尚不知九焱城主回归的消息?”

“自城主重新现身,他就很低调。除了几个月前与㞭㟶峪紫晶女王·易先陛下和峰怜、临光两位阁下的会面之后,九焱城主就一直埋头在云鳞城西北的龙木林中潜心修行。现在是否要请他出来主持局面?”

“城主大人越是全身心投入闭关修炼,我们越不能因为俗事前去打扰。若果真如昆泰副城主所说,九焱城主回归后只一味潜行,不再过问世事,那么我们此次进军杀域,胜算就更大。”

“噢?那我们如何解决目前财政紧张和人手匮乏的难题?”

“二哥,也许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再次见到饭话,他冷峻的气质越发摄人。一头雪色长发加白衣的形象,有如冰雪凝成的美男子。

“六弟你的意思是?”

“二哥我问你——我们这些人中,谁最痛恨魂犼和战魔族?”

秦仪、厚厘听罢,马上对饭话赞许地点点头。昆泰略一迟疑,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可这二十万人作为九焱出关的贺礼,是不是显得有些……”

“来到龙界前,我就听说龙族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众多龙族孩子,被以资质良好、桓久大长老欲亲自指点的名义,秘密集中到了一起。从东极岛、陆海迎、云鳞城几路孩子前进的方向看,我认为他们最终汇合的地点,就在大哥闭关潜修的龙木林。”

不愧是万象城的特务头子,离开灵兽山来龙界的路上,饭话居然还从蛛丝马迹中查到了如此重要的内情!

“难怪九焱明令禁止我们再跟曾经驻守万象城的那些龙族战士发生联系,原来是打算把龙界的孩子培养成对杀域复仇的主力军!”

“我想,二哥你领会错了。”

“不是这样?哪他还有什么后招?”昆泰猛然想起给峰怜、临光接风洗尘的宴会上,九焱与峰怜的谈话。

“难不成,是那些树……”

“我们就等着大哥自行揭开谜底吧。”

“昆泰副城主,眼下我们最需要抓紧筹备的,可能不是人数多多益善的军队,而是一场向整个七叶世界宣告万象城复兴的庆功会。”

“是啊!是啊!我可是等了好久了!”厚厘抓耳挠腮兴奋道。

浪子看着故弄玄虚的饭话、秦仪、厚厘,先是不满,很快露出一副浪子醉酒后的狂傲神情。

从龙居招揽旧部,意图重振万象时,九焱正要在龙木林,展现他学习世界规则之力的最终成果。

以往人迹罕至的龙木林,挤满了龙界各地集中而来的年轻龙族后代,其中许多甚至只会爬。为此,长老会不得不就近抽调魔蓝城、云鳞要塞的战士充当保姆。没有命令几乎从不离开花海湖的魔蓝龙女,忽然在龙木林见到那么多追逐哭闹、满地乱跑的肉嘟嘟小娃娃,一个个母爱爆棚。再搭配上只穿便装的云鳞战士,活像龙界众多一家几口跑到龙木林集体出游。一时间气氛无比热闹……

马上要亲眼见证龙界第七军团的诞生,大长老桓久罕见的以真身从双翼山恒守峰上莅临现场,魔蓝城主玉璃及重获新生的风煦宝蓝,卫天军统领仰天和云鳞、东极、黑炎三名龙威相,还有盘龙山住持桓好、监院承厚全部出席。

除了云鳞,其他人都是远道而来,所以刀塔军团统领这次是地主,当仁不让做了盛会主持人。

时辰一到,云鳞在万众瞩目下走上会场中央。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他,所以云鳞三言两语请出了一直在后台闭目养神的九焱。

许多根本搞不懂这场盛会究竟所为何事,也不知此刻正有众多身份显赫的龙族长老在场的小娃娃,一看到九焱,居然全都吓得哭起来!可见九焱现在魔化的程度之深!

对此别具一格的亮相结果,九焱完全不以为意。因为接下来,就不止是吓哭几个小孩子那么简单了!

他一言不发站到会场中央,慢慢将全身混杂龙、魔、生、死气息的魂能鼓荡开来!

刹那间!龙木林上空阴云密布!狂风吹得飞沙走石!

“好小子!大长老,放眼整个龙界,恐怕九焱现在的实力只在您一人之下了!”仰天极力压制背后嗡鸣不止的巨剑!

第一次在魔蓝城见到彼时的酒言,他还只是一个实力低微到承受不住玉璃外放魂能的小小龙族。十二年过去,现在反倒是玉璃在九焱的强大气息中感到呼吸困难了……

“您这老不死的,前阵子究竟教了九焱什么?”玉璃不客气地质问老伴。

“你们问我做什么?自己看吧。”桓久不疾不徐地笑答。

待魂能提升到极致!九焱终于开口了!

“龙界各位前辈!不朽的老兵们!后生九焱,来向你们致敬了!”

随着这句话,场上一下出现了十三个九焱!一人居中,外圈十二个身影傲然挺立!

“我知道你们生前为龙族献出了一切!我明白你们生前留下的无尽遗憾!但是今天!你们再不用否定自己的存在方式!再不用压抑长久的期盼!”

十三个九焱忽然运指如飞,临空虚点。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九焱似乎在跳一支奇怪的舞蹈。而在桓久、桓好、仰天等人眼里,九焱正从一道道各色规则之力交织的密集网络中,飞速抽取着大大小小的方形圆形,然后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挥手投掷到整个龙木林!

经历漫长孤寂岁月的浩渺森林,听到了九焱的召唤!一株株参天龙化木,在九焱牵动的规则之力作用下,纷纷摇晃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粗壮的树干中挣脱!

说来奇怪,面对周围犹如群魔乱舞的恐怖场面,之前被九焱吓哭的龙族孩子们,反而镇定下来。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牵引,他们纷纷挣脱魔蓝龙女和云鳞战士的怀抱,梦游一般走进了龙木大森林……越是年幼的孩子,越早表现出异常状态。一旦开始梦游,他们完全对身边保姆的劝阻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而且固执得拉都拉不住!

“不要阻止孩子们!”

桓久宏大的声音忽然在所有成年龙族战士耳边想起。尽管不明白大长老的意图,龙族战士令行禁止的素养仍然充分发挥了作用。

不明就里的成年龙族男女,跟在孩子们身旁小心看护着。而梦游的孩子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都逐渐在某棵龙化木前停了下来。然后齐刷刷平举双臂,把手掌贴在了树干上,闭起眼开始感受什么……

当所有孩子都闭上眼,九焱却猛地睁开赤红双目!他外放魂能已经搅起了一道道龙卷!

身处风暴中央的九焱,显得万分吃力!却仍然以震撼天地的声音大喊道:“不朽的老兵们!请看吧!各位膝下,就是你们拼尽一切守护的未来希望!管他是龙是魔!管他是生是死!管别人怎么看?都不妨碍你们完成未尽到使命!告诉我!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龙化木全都随着九焱的号令,开始收缩变形!粗壮的树干化成坚实的身躯!稀疏的枝杈扭动着,化成了强健的四肢!藏在树冠中的龙头,居然露出一张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孔!而这些依稀老去的面容,竟跟身边最近的龙族孩子们,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

龙化木重新现出人形后,第一时间蹲下身子,伸展开双臂将身边的孩子揽抱入怀!然后保持这一姿势静止下来……

到此时,许多龙族战士已经震惊地完全失语了!但这还不算完!

“不朽的老兵们!我已让你们把曾经守护的希望拥入怀中……”听上去九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所有人都不禁为他捏把汗!桓久、玉璃等龙族高层都齐刷刷站起来,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整个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九焱鼓足最后的力量,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发出咆哮!

“不朽的老兵们!如今!你们曾经守护的世界!再度需要你们的力量!囚笼军团的战士们!给我彻底醒来吧!”

以九焱为圆心,点点荧绿组成的光之浪潮,极速扩张到龙木林的每个角落!

激发出最后的力量,九焱直挺挺倒了下去!已经在统一指挥下,帮助九焱完成仪式的孩子们,也瘫软在地!

当囚笼军团统帅和孩子们纷纷倒下,龙木林化成的不朽战士,却以撼天动地的磅礴气势,同时以标准军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