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山巅,糯米已经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呆了一天了,从清晨坐到晌午,再从晌午坐到黄昏。眼看太阳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抽离,焦躁的情绪不言而喻。
“啊,你不是说这之后就简单了吗?我怎么根本做不成!”糯米双手拍着地面,懊恼地喊着。
敖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道:“虽然觉得你是白痴但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你已经说出来了的说。”
敖就像没听到继续道:“你们后天就启程离开这里了,明天就不要练了,休息一天吧。”
“什么?”糯米扣了扣自己的耳朵,虽然敖的声音是从脑海中直接传达给她的,“我没听错吧,敖大人说的是休息,而不是修习吗?”
“什么休息又修习的,如果你想修习的话,本尊自然不拦着你。”
糯米连忙摆手,虽然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别别别,我当然想休息了!”
“哦,原来你这么想修习啊,那我成全你。”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却偏要用她刚才的把戏戏弄她,敖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啊,够了。”
太阳已经从群山环抱中重重落下,再也寻不到一丝影子,晚风像是突然被寒冷挟持一般转变了性情,一阵冷过一阵。糯米紧了紧单薄的衣服,裹上一旁的外衣向西谷去了。
在祭山的不远处一个长相如怒海之涛般的山峰上,站着一个手持直剑的男子,他面目俊朗如繁星,双眼有神,直视祭山之巅。高处不胜寒,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狭长的睫毛早已结了些许冰霜。眨动中,如同一柄羽扇轻抚黑曜石般的眼眸。鲜红的披风在山风中飒飒作响,高高束起的黑发也跟随着激烈摆动,可想而知登高之处,风劲之强,但他仍兀自站得笔直。
此时,夕阳西下,但高处却仍有光辉。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余晖之中,冷峻的铁甲外衣竟然被附着上了几分暖色。
男子所处的山峰之下数十尺处海涛山峰的背面,两名身着酒综色鹿皮软甲的女子,于阴影处仰视着他。身子却一丝不苟地做着恭敬的动作。
海涛山峰是比祭山高上一倍的山峰,且离祭山有着一段的距离,从祭山之上很难看到山顶上海站着个人。不过也没人能想到此处会站着人就是了,因为山势陡峭的海啸山峰是很难攀登而上的,山背处的此地是她们所能到达的最高处了。
“王上已经在山巅站了一个下午了啊……”许令询悄悄道,“你看我的手都快冻成酱猪蹄了,你说王上在那么高的地方不冷啊?唐唐,你冷不冷啊?”
唐立臣拧了眉毛,原本不想理她,但:“别用那个称呼我。”
许令询一阵窃笑:“刚刚是谁说‘王上让下属候着的时候,我们做下属的不能擅自交头接耳’的?”她还模仿她的说话语气,表情也一本正经的,让唐立臣莫名来气。
“行了,说都说了,你就陪我聊会天吧。我那帮崽子都已经去西秦了,让我着实憋闷。”她说着打量了一下唐立臣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道,“你说,那个姑娘到底是谁啊?能让王上这么牵肠挂肚的。”
果然,眉毛挑了一下。嘴上说着“王上的事情,做属下的不能妄自非议”什么的,结果自己却是最在意的,她加大力道:“听岁征他们说,咱们周将军从南土带来了一个民间的小姑娘,说是给王上嫁做王妃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脸色沉了不少啊,真有意思,她压低声音在唐立臣耳边道,“不过景镰和我喝酒的时候告诉我,她啊,其实是个靠偷偷摸摸过活的低贱小贼,遇见将军的时候还是因为被事主抓了扣押在府里……”
“够了!”
许令询被唐立臣的声音吓得一怔,她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就连她连累她将王上交给的任务做失败了也没有。而唐立臣脚边的地面也跟着她的声音裂了开来,看来她是在忍耐怒火,如果许令询继续问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会变得和他们一个下场吧。
许令讯咧了咧嘴巴,虽然很有意思,但还是保命要紧。
这时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你们在聊什么?”
周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俩的身后,唐立臣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地失态,转身向他行礼道:“是属下失职,还请王上责罚。”
许令询也赶紧重复道:“还请王上责罚。”
“好了,都起来吧。幸亏人已经走了,要不然那么大声音肯定会引起她注意的。”
“是属下……”
“停,我都已经说好了。”
“是……”
周逸满意地点点头:“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两人双双拱手道:“是,已按照王上的吩咐将二十人分别安插在了去往西秦的路上作为接应。”
“嗯,你们两个做事我总是放心的,那件事……做好了吗?”
唐立臣和许令询对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啊。唐立臣只好询问道:“派人将糯米糕设计送出去的那件事吗?”
周逸食指在鼻下搓了搓:“啊,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不过不是这件。”
“还请王上明示。”
“本王是指乔装……的那件事。”
“已经准备妥当。”
“很好,本王打算亲自去看看。”
唐立臣不假思索地道:“乔装接近目标进行观察这种事交给属下的部下去做就可以了,王上为何……”
“唐唐,王上这是体恤下属,至于想要去那个女孩身边一刻也等不了了这种事情我们就不要说出来了,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唐立臣惊讶地看着许令询,心里嘀咕什么叫“想要去那个女孩身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们一开始不是被吩咐不是密切观察任务目标,该目标身系燕国的国本利益,丝毫马虎不得之类的吗?
怎么突然在许令询嘴里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了?虽然知道她是满嘴跑马车的性格,但此时听见这些却让她没来由的不爽:“属下还是觉得王上应待在暗处,此事就交由下属来办吧。”
“此事已定,立臣不必再多言了。”
唐立臣低下头:“是……”
许令询却十分兴奋:“看来又要给王上的脸施行属下最拿手的易容妆了,真是相当期待呢。”
“嗯,之后把乔装之人的信息给本王讲讲清楚。”
“是!”
两人渐行渐远后,唐立臣依然呆立原地,心中回响着刚刚许令询说过的那些话。
“周将军从南土带来了一个民间的小姑娘,说是给王上嫁做王妃……”
不对,王上说过从不喜男女之事,也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她啊,其实是个靠偷偷摸摸过活的低贱小贼……”
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王上,肯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遇见将军的时候还是因为被事主抓了扣押在府里……”
遇见将军……是了,她自然知道那领人回来的周将军的真身是谁,难道他真的想要娶她吗?
不行,不可以,她根本配不上他。她一定要阻止他们……
“唐都统,已经走了,我们要丢下你了啊。”熟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自他前往南土已经多久没有相聚在一处了,其实细数起来也是非常短暂的数十天罢了,但很多事情却不可避免地改变了。
阳光彻底消失,唐立臣走向阴影追上他们,几个人一同消失在山脉之中。
当晚,糯米去看望成全的时候,对于周遭的事物相当敏感的糯米一下子便察觉了成全莫名肿大的右手:“昨天明明愈合得非常不错的样子,今天怎么变得这般严重?莫不是还有什么毒素在里面没有排出来吗?”
坐在床边晃悠小腿的雀青接口道:“本来是有点不好的东西,让我都仔细教育过了。”
“教育这个词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吧?应该是医治吧,医治。”
雀青耸耸肩膀:“人家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么多词很正常。”
成全语塞,雀青用“教育”这个词的用意何在他自然最为清楚。
糯米突然抓起两人的手:“明天敖师傅让我休息,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啊,其实我也早就能下地了,身子也恢复得查不许多。”
“那还不都是我的功劳。”雀青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对对,还有小黑的功劳,明天也带上她,我们去大山里转转。后天就要走了,这难得的一天怎么也要留下些美好的回忆,说不定这里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了也说不一定。”
糯米回味着在祭山的这几天生活,虽然遭遇过险境,修行十分辛苦,但也不乏盎然乐趣。只是她常常独自在山巅修习,却是很少与他人一同行动了。
“赞同。”
“啊,那赶紧去收拾要带的东西。”
“对对,我要找裘顷让他在给我做些糯米糕来。”
某处山崖的洞穴中,周逸正拿着一件粗糙破烂的衣服听着许令询讲关于一个名为“裘顷”的山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