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江,这条由北荒境内而起,横贯整个东墨的江水,一直以来都是两国不少百姓寻求生计的地方。
比起数月前江水封冻,凝冰千里,如今的江水已经恢复了应有的汹涌澎湃。
江水两岸绿草盈然,虽无落英缤纷那般秀美,却有着北荒特有的苍茫气息。
偶尔几处江水回转之地,两岸便有山崖如切,峭壁巍然,天空中翱翔的苍鹰不时掠云而下,在湍急的江面上划出一道银波后,衔鱼而归。
此刻在江岸上的一处峭崖之下,简陋的渡口上,血腥之气尚未退去。
那数百奉命阻截墨卿烟的北荒士兵阴错阳差之下撞见了胡弓藏匿船只的渡口后,便迅速占领了这里,此刻还在清理着之前的战场。
“哎,我听说上面派我们这里是为了阻截一队闯入北荒境内的人马,怎么现在将军却守在这里不动呢?
难不成想偷懒?”
渡口边上,几名放哨的年轻士兵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们大都是才入伍不久,因此之前击退胡弓的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他们的心神开始松懈下来。
对于没有踏足过真正战场的人,这点微不足道的胜利,也的确值得他们吹嘘好一阵了。
其中一名士兵闻言,顿时白了他一眼,面露鄙夷。
“你小子这就想错了吧,将军大人的计策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妄自揣测的?
我看这渡口八成就是那群闯入北荒之人准备的退路,将军让我们守在这里,应该是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就像那兵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守株……,不,以逸待劳!”
士兵们闲聊着,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半点即将与敌交战的紧张。
几人当中,唯有一名年龄看上去稍大些的士兵,才没有参与几人的谈论,只一脸严肃的盯着峭崖入口处的斜坡,恪守自己的职责。
“哟哟哟,瞧把你美的。
会认几个字儿,看过几本书就了不起了?说不定待会打起来的时候,你还得指望我护着你的小命呢!”
眼看着士兵们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年纪稍大的士兵这才眉头一皱,冷声道,“好了,都给老子闭嘴,不过一场小小的胜利就让你们得意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士兵们顿时一愣,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可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耐不住性子,笑着说道,“哎,伍长大人,不是我们没出息,毕竟兄弟几个才参军没几个月,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伍长大人你就不一样了,你当初可是杀进过东墨国内的人,经历的战事比我们听过的都还多。
就拿当初雪羽城那场战斗来说吧,听说我们北荒在那里损失了不少士兵,你不一样安全撤退回来了嘛,这可比我们厉害了多了,莫不是在战场上有什么特俗的保命手段?要不给兄弟几个说一下。”
“雪羽城?!没想到你小子还知道那场战斗。”伍长眉梢一挑,似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才看着士兵沉声说道,“我哪来什么保命手段,无非是运气好一点,当时正好被将军派去雪羽城外,这才逃过一劫,否则我早就下去投胎了。”
“这么厉害?那一战肯定比传闻中更加惨烈!”士兵们顿时来了兴趣,齐齐围了过来,满脸期待的样子,显然是想听伍长细讲一番。
“嗯,的确挺惨烈的,虽然我没有进雪羽城战斗,但那些侥幸逃出来的士兵没一个是完整的,城里的厮杀声与火光数里外都能看见。”
伍长见士兵们一脸期待的样子,倒也有些享受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瞥了一眼那风平浪静的陡坡后,便也说开起来。
“那一战我们北荒二十万大军,被东墨两万人马杀得溃不成军,倒也算是北荒历来少有的惨败,就连当时的主帅穆齐都死在了城中。”
“哎,我们北荒常年征战,的确很少听见惨败的消息,据说主帅穆齐好像是被那东墨国的公主杀死的,这才导致了后面的溃不成军。
我说一个女人,有那么厉害吗?”
士兵一脸遗憾的说道,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质疑,毕竟他们当时二十万大军出征一事,他们都知道,后来战事也一直都很顺利,结果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被人家杀得溃不成军了。
“你说的是东墨公主墨卿烟吧?”伍长白了士兵一眼,声音尽管平静,但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畏惧,“不仅是穆齐将军死在了她手上,听说就连引我们入城再杀一个回马枪的计策也是她想出来的,虽然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但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而可怕的女人……就一定很丑!”
“厉害了,我的哥!要我家里那个有这本事就好,嘿嘿,那样我就不用入伍了。” “切,你就那点出息了!”
几名士兵谈笑间,却没有注意到此刻断崖之上,无数目光正悄然注视着崖下渡口的一举一动。
“云凰殿下,就是这里了,渡船都还在!”胡弓俯身趴在草地上,一边观察着渡口的情况,一边朝着身后的墨卿烟小声汇报着。
“嗯!你选的这个位置的确很隐蔽,若非北荒的士兵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想必也不会被他们发现。”
墨卿烟此刻也仔细的观察着渡口的情况,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却是以这种认同的方式来让减轻胡弓心中对于丢失渡船的愧疚感。
毕竟,这件事情,胡弓并没有做错什么。
“云凰殿下,对方人数不多,我们应该立刻杀下去夺回渡船!”
胡玉瞧见渡口处驻守的北荒士兵比他想象中少了许多后,有些着急的说道。
看样子那把一直悬于身后的刀让他也渐渐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墨卿烟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渡口附近再没有其他北荒的伏兵后,这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你按照我之前说的方法布置下去,另外再从队伍里抽出五百士兵,让他们准备好弓箭,这里的位置,应该可以居高临下射杀北荒的士兵。”
“属下领命!”胡玉躬身一拜,转身正欲调遣士兵。
趴在草地上的胡弓,就连忙站起来说道,“慢着,我也要去,北荒这帮兔崽子敢抢我的船,我非得让他们好看!”
“你?”胡玉脚步一滞,转头瞧见胡弓肩头上还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后,顿时白了他一眼,“你这伤势严重,就别下去给我添乱了!”
“谁说我会添乱了,这点皮肉伤根本不是什么事儿!”被胡玉这么一说,胡弓眼睛顿时就有些红了,作势就要去扯下肩头上的纱布。
在他看来,这些船是在他手中丢了的,眼下自己如果不去帮忙拿回来,那估计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在弟兄们面前抬起头。
“我看还是算了,有我帮你夺回来就行了,你就在这上面看着,好好休息养伤吧!”胡玉连忙制止了胡弓的动作,随后注视着他看了半响,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不放心的说道。
“不,我一点要……”。
胡弓此刻却也固执了起来,刚要继续争辩,墨卿烟却忽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胡玉,让他去吧!”
“这……,云凰殿下,胡弓他的伤势。”胡玉顿时一愣,看着墨卿烟,眼睛里尽是担忧之色。
“没事,胡弓既说是皮外伤,你便给他这个机会吧,不然他心里对此事会耿耿于怀很长一段时间,这反而影响他的伤势。”
墨卿烟看了一眼胡弓的伤势,虽然是肩膀受了伤,但伤口并不算深,强行用力的话,最多也就多痛一会儿罢了,以胡弓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这点伤势。
说完,墨卿烟又继续补充道,“更何况此战我要的是速战速决,等你们下去的时候,北荒的士兵就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了,你多照顾一下胡弓,应该不会遇见危险。”
胡玉闻言,眼睛里的担忧之色这才渐渐消散,一想到墨卿烟选择那种进攻的手段后,他也就不再担心了,反倒是崖下渡口上的北荒士兵,也不知道此战后,还能不能活下来几个人!
想到这里,胡玉才朝着胡弓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场就让你跟着我去,不过待会杀敌的时候自己小心些,可莫要再添伤势了。”
“好嘞!有你在,这些兔崽子伤不了我。”胡弓顿时咧嘴一笑,迅速走到胡玉身边,打算用那魁梧的身子拥抱胡玉,结果被胡玉一脸嫌弃的推开了。
“云凰殿下,那属下这就带人准备了!”
胡玉推开胡弓后,再向墨卿烟请示了一番。
“嗯!去吧,待会以箭啸为令!”墨卿烟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另外,你们也多加小心,毕竟这是你们第一次参加这种战事,虽然规模不大,但战场上刀剑无眼。”
“知道了!”胡玉与胡弓齐齐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待得两人离去后,墨卿烟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感觉北荒的大军距离尚远后,便转身走到战马旁,取下弓箭后,指尖捏着羽箭扣在弦上,静静的站在峭崖边上。
江面的冷风忽地吹来,长袖掀动之下,墨卿烟的面色渐渐变得冰冷肃杀,那清澈的眼睛里,杀意悄然流转。
墨卿烟盯着崖下那些没有丝毫察觉到危险的北荒士兵,捏着羽箭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她深吸一口后,徐徐吐出,似要将胸中数月来的沉闷一并吐出。
时隔半年,她的指尖,将再次指点沙场,血染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