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血红色在梦中晕染，鼻息间似乎仍能够嗅到血液独有的甜腥味，冰冷的雨点打落在昊天瘦小的身躯上，滚动，滑落，最终和地面上的血液融合，汇成一溜鲜红……

铺天盖地的雨帘密集，却仍盖不住昊府慌乱人群的哭喊呻吟声，尖刀光影闪过，皮肤撕裂，血液喷涌，半空中炸开的雷电似乎也被漫天的血雾染成了红色。

昊天疾步在雨水中穿行着，父母已然毙命在黑衣人手中，他要找到他仅剩的亲人，他的妹妹，他要带她走，带她逃离这片炼狱。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中门穿过小院，还不等他来到后庭，妹妹凄厉的哭喊声已然传了过来。

他想飞奔冲上前去，从黑衣人的手中将妹妹抢过来，可母亲临终前递到他手中的玉玦垂落眼前，“走，赶紧走，好好保存这块玉玦，这是全族人的性命换来的，断然不能让他落入恶人的手中，走……”

妹妹！玉玦！走，亦或不走！

“哥哥……救……”

不等昊天有所决断，妹妹的喊叫声已然消散于雷雨声中。

昊天疯了一般冲入后院，看到的却仅仅是半空中飘落而下的半截面具，晃悠悠，垂落污水中。

“阿敏，阿敏……”

梦和现实交接，昊天猛地坐起身来，大幅度的动作扯的身上伤口一阵刺痛。

晨光下，昊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闪闪发亮，有些无神的眼睛带着些许迷茫的打量着周围这破烂不堪的山神庙。

他又做噩梦了！

接连三天的时间，他只要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血雾便会在他的脑海中蔓延开来，还有昊敏那让人心碎的呼喊声。

抬手，昊天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边荡漾着的那一抹微凉，那是一个被棕色丝线系着的莹白色玉玦，看上去很普通，毫无奇特之处，如若不是母亲用性命来护着这枚玉玦，昊天估计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

但是，就是这么一枚鸡蛋大小的玉玦，却是让他们全族都赔上了性命。玉玦半开的缺口亦如同昊天心头上不敢触碰的伤口。

四天前，他还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一场莫名其妙的腥风血雨，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优越的生活，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将玉玦收拢胸前贴身放好，昊天摸了摸已成凹形的空荡荡的肚子，整整三天的时间，他滴米未进，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醒了睡，睡了醒。起初他是伤心不愿吃东西，后来是没东西可吃，刚刚八岁的他，离开了父母的庇佑，生存也成了难题。

雨夜的屠杀，他虽然从府中活着逃了出来，可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炎热的夏季，伤口未能及时处理已然发腐化脓，浓水再加上他身上已经干涸的血水，这混杂的味道可真是腥臭的可以。如若不是昊天在噩梦中还会条件反射般的腿脚抽搐两下，估计过路的人早已经将他抬起来扔到乱葬岗里去了。

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早已经脏污的看不出曾经颜色的绫罗绸衫，昊天稚嫩的小脸上浮现了一抹哀伤，沉吟了片刻，他决定出去讨要些东西吃，他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全族的人死的不明不白，妹妹此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作为昊天府唯一的男人，他有责任挑起这份重担，负重前行。

费力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身子还未站直，一阵晕眩已然浮上脑海，昊天赶紧往一侧移了移脚步，双手撑扶在墙边，勉强稳定住了自己的身形。

“啪！”

就在这时，一个漆黑的物体从昊天的衣袍上滑落，掉在地上，溅起层层灰土。

看着地上这漆黑色的半截面具，那夜屠戮众人的嘴脸不仅再次浮上心头，那天晚上的人都身穿黑色的劲装，脸上毫无例外的都戴着这么半截面具，将他们的嘴巴上方遮挡而去。

昊天手中的这半截面具是追昊敏的时候捡到的，或者是那黑衣人将昊敏带走的时候，昊敏挣扎之下意外打落了黑衣人脸颊上的面具。

“阿敏，你放心，天涯海角，我定然会找到你。”

弯腰，昊天捡起地面上的面具，紧紧地攥在手中，心中暗暗发誓道。

将手中的面具收入怀中放好，昊天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可现在昊天身上的衣衫除却血污就是大小不一的破损伤口，就算再如何整理也不会和光鲜亮丽挂上钩。

转过墙角，刺眼的阳光倾洒而下，昊天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这有些明亮的光线，大幅度的动作不免又扯动了身上有些密集的伤口，痛楚在昊天稚嫩的小脸上掠过，此时他就好像阴暗中匍匐而行的游魂一样，短短时间，竟是不喜欢曾经最爱的暖絮阳光了。

大街上的小商贩照样如昔日般繁忙的叫嚷吆喝着，被屠杀的族人好像在这个城镇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更是未曾激起多大的波澜，起初的茶饭后闲谈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生命竟可以消失的这般悄无声息。

他又能怪谁？他有什么资格怪谁？

恐怕昊天府铺地的鲜血都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别说是这些生性淡漠的人类了，就连苍天都未曾对这些生命的惨死有丝毫的动容。

“哎。”

深叹息一口气，一抹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苍凉萦绕周身。

想这些已是多余，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也要去和他那些族人们见面了，重伤在身，三天滴水未进，他能撑下来靠的仅是心中那刻骨的仇恨，但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再加上人族本身的低贱身份，八岁的他想要活下去需要的是一个奇迹。

昊天站在墙角边调息了许久，这才算是积攒了些许力气，挪动着脚步，沿着长长的街道超前走去，他不妄想会讨到金币或者铜钱，哪怕能讨来几个馒头也是好的。

这些人还真是未让昊天失望，正如同是他刚刚出发时候想象的那样，别说是讨要到吃食了，他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未曾看到，庸长的街道上，昊天一路乞讨，得到的竟全是嫌弃和谩骂，这就是人族对待自己同族人的方式，狠狠地践踏自己的同类，转脸却又向龙族人谄媚，昊天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满怀希望出发，满载失望而归！

昊天拉拢了一下身上脏污破烂的衣衫，蜷缩了身子，蹲坐在角落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