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大门半开着,志远上了台阶,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还有带着几分朦胧的堂屋,在清晨的光色里,似乎在无声的叹息着,写满了凄凉。他没有多想,便狠下心将大门拽过来关上,只听吱呀一声响后,老宅的门便合上了,志远拿出钥匙在门锁上鼓捣了几下,那大门就安然的上锁了。
昏黄的光亮下,大门似乎带着几分落寞的冷意,志远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大哥,钥匙给你。”他上了马,将老宅大门的钥匙递给前面正望着大门出神的志国。
“你拿着吧,不是还要回来嘛,以后你回来了,记得这儿就是你的家。”志国看着大门,淡淡的说着,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的惆怅。
志远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眼手中的钥匙,便将它小心的收进了怀里,似乎在保护着一件贵重的珍宝。可是他知道,这钥匙不仅仅是可以打开老宅的大门,有时候,打开的,或许是宅子里岁月的沧桑悲欢,那是家,亦是一生之命。
在最后表情决绝的看了一眼老宅的模样后,志国转过头去,吆了一声胯下的马,整个商队便都跟着动了起来,阵阵摇曳的马铃声伴随着清晨淡漠的亮光在镇子的街道上流窜着,像是一声沧桑的呐喊,将镇子厚重的古旧,从流淌的时光中悄悄唤醒。
天边已有少许的红霞,沿着山野的淡影轻轻亮起来,也将大地的暗沉又驱散了几分。几声吆喝从镇子的路口传来,那里亮着火光,在微风下晃动摇曳着,只是前往摊子上吃早点的客人,却是寥寥无几,在清冷里,似要孤寂了几分。
镇子上,只有几家铺子在苟延残喘着,马队走过的街道上,那沿街黑重重的影子没了半分生气,在暗光下,像是泛着残败的光彩,连同着往日的热闹辉煌,一起埋葬在了苦难的时代里。
马铃声在空旷的街道上阵阵荡漾开去,盖过了遥遥传来的几声吆喝,伴随着清冷的晨曦,镇子的模样愈加清晰起来,却是被一层薄雾淡淡笼罩着,那些熟悉的街景,也都看不大真切了。
天边的亮色已将山影整个勾勒了出来,洒下了一层朦胧的白光。马队沿着街道缓缓走出,在出街口时,前面的路上亮起了几点火光,几个人影正站在路上焦急等待着,见着马队过来了,都脸色急切的看着。
原本想着这大早的天,不会有人来送了,可是看到前面熟悉的身影时,志远的心里还是浮现出了丝丝暖意。那片火把的光亮下,雨蓉正满脸焦急的望着马队,志远看着她,似乎此时心中离别的不舍才开始泛滥,他看着她,一刻也不想看其他人了,因为他知道,哪怕是一眼,也在分别时是一种奢侈。
马队在送别的人群前缓缓停下,清晨的微风在人群间悄悄流淌着,像是一抹涂上愁绪的曲奏,在送别诸人心里咿呀着。
志国和志远从马上下来,给前来送行的人分别行了礼。张兆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志远,吧嗒抽了一口烟,手向身后一挥,便出来两个张家的伙计,拉着放满东西的架子车。
“在外走商跋山涉水的不容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可要在路上小心呀,我备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你们带上,这道长路远的,可不要苦了自己喽。”张兆麟看着志远,语气温和的说着,他微微皱着眉,似有几分担心。
“谢爹了。在路上我定会小心的。”志远朝张兆麟行了礼,脸色坚毅的说着。
看着志远肯定的样子,张兆麟点了点头,作为长辈,他心里似乎还有话要说出口,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婿会面对一切,那些话便没有再说了。
燃烧的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志国谢过张兆麟的东西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看见一个有些矮胖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脸色阴郁,似是不舍的看了眼他和志远,眼中满是慈祥的温情。
“你们两个死娃子要走,也不给我说一声,还好我赶得及时,要不就见不到你们了。”矮胖女人看着两兄弟,有些喘息的说着,话语里带着些许愠怒。
“王婶,这次走,我们想悄悄的走,没想打扰别人。”
“哎,还是长大了呀,留不下了。还是亏你们有心,到家里看我不说,还带着东西,婶子这心里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王婶看着两兄弟,脸上布满着温情,竟有几滴泪水划过脸颊。
“王婶,小时候你可是惯着我了,那时候我不懂事,没少惹你操心呢,现在回来了看看你,也是应该的嘛。”
“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呀。”王婶看着志远念叨着,脸上洋溢着几分欣慰。随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后,她从怀里掏出两双鞋,“婶子看你们长大成人了,心窝子里头真暖和,你们要走了,我也没啥别的送的,新做了两双鞋,你们带上吧,针线可是没有你娘纳的精细,不要嫌弃呀。”她看着志远,脸上显出愁容,像是一位老母亲不舍的看着离家的孩子。
志远连忙接过她手中的鞋,脸上带着笑意,“王婶做的鞋,我和大哥可是从小穿呢,咋会嫌弃呢。谢谢婶子!”他看着王婶高兴的说着,志国也在一旁附和。
看着两个小子欢喜的模样,王婶的脸上也泛起了点滴笑容,她的脸是岁月压迫下的苦难,或许日子在她的心头已经变的麻木,可是看到杨家的两兄弟都长大成人了,像是一股暖意突然留在了心里,连她脸上的沧桑也开始透着生机。
看着志远高兴的样子,雨蓉心中的担忧平淡了些,自打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的眼睛就未曾有一刻从他的身上移开。而他的目光在和送别的众人道过谢后,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浓到骨子里的炽热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