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一大早,詹东海打着哈欠,跨步进了位于双峰区燕赵日报的编辑部大门。昨日郁闷的相亲,让他实在提不起精神,特别是老妈知道相亲又失败时,整晚上对他进行了轰炸式的批评教育,弄得他今日差点误了回单位报到的时间。
“哎呦,这不是咱们的詹大官人么,今儿怎么有空来上班了,啊,对了,你要再不来上班,你妈就把这拆了,咱们正好换新地方。”一个秃头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后,看见詹东海进门,便阴阳怪气的调侃道。
詹东海呵呵一笑,径直来到他的桌子前,手一拍桌子,大声道:“地中海,你欠我的稿费该还了吧,老子死都记着你呢。”
秃顶男人正是编辑部的主编高峰,他一听詹东海的话,气的差点没跳起来,指着詹东海叫道:“你才是地中海,你全家都是地中海,我告诉你,前几天你妈来单位闹,整的鸡飞狗跳的,咱们办公室光暖壶就碎了三个,我的紫砂茶壶都让她给摔了,这损失你怎么补偿我!”
詹东海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暗想:你现在还能健康的活蹦乱跳已经算是运气好了,还补偿?看来教育的不够啊。
詹东海撇撇嘴也不理会在那吹胡子瞪眼睛的高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
主编高峰看詹东海的模样,气的头脑发胀,他揉着脑袋坐回椅子上,喝了口水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把我气死,好早点坐上主编的位置。”
“领导,您这说的哪里的话,凭咱们情若父子,亲若兄弟的关系,我哪能盼你有事啊,以后小的还要您多多照顾才行,您看我这趟出差的费用您就给报了吧,也能让兄弟们有动力接着干活啊。”
詹东海掏出一张车票起身扔在高峰的桌子上,这是他这次出差唯一剩下的消费票据,其它的都遗落在昆仑山中,早不知被风吹到哪去了。
“哼哼,想报销啊,小子现在知道求人了?这,就这一张?”主编高峰本想在报销上整整詹东海,谁知他竟只拿出一张火车车票,还是个站票,这小子也太高风亮节了,这报不报的对他影响不大啊。
高峰眼睛一转,看着詹东海笑道:“不就报销这点事么,没问题,话说回来,你最近也没别的事,过两天市里要在咱们双峰区内的元宝山搞一个活动,促进一下咱们区的旅游产业,咱们报社是要跟进报导的,我看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与器重啊。”
詹东海一听,心中疑惑,暗想:这老高怎么转了性子了,不但不为难他了,还分配了个不用出远门的优差给自己,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还是小心点好。
“领导,您看我这刚回来,手上有一堆这次采风的资料要整理,关于那篇西部报告还没动笔,我忙啊,要不您找别人去,我这实在脱不开身。”
“詹东海同志,这次市里搞得这个活动是为了全市人民谋福利,是为了展现咱们区生态文明建设的优异成果,你怎么能推脱呢,你的那篇西部报告也不着急用,可以随后再弄嘛。”主编高峰一挥手,拍板道:“就这么定了,关于元宝山旅游开发活动的报导就交给你了。”
詹东海还想拒接,可主编高峰已经笑呵呵的端着杯子出了门,手中扬着那张火车票道:“我这就给你报销去,你准备一下就去现场看看,听说典礼台已经动工了,这次整的规模挺大,你去了可别给咱们报社丢人啊。”
“我,我,我靠!”詹东海看着一出门不见了的高峰,心中暗骂。
他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冲其中一位女子道:“刘姐,老高把这活儿派给我是什么意思?里边是不是有事儿啊。”
那叫刘姐的女子看着他笑道:“当然有事儿,要不然你以为他那么向着你,给你派个优差呀。”
“我就知道,果然是坑,刘姐,这个活儿到底怎么回事?”
刘姐苦笑道:“还不是那个典礼台的工程闹的,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开发一下旅游项目,老百姓也能挣点钱,可那典礼台建在半山腰,面积又搞得那么大,结果挖了山下村里一大片果树林,这还不算,听说把人家祖坟都刨了好几个,山下的村里闹起事来,把工地围了,市里面派了特警才把村民驱散,听说还打了人,可那些村民就在山下住着,现在只要见了记者,就拽住说这件事,不报导就不放人走,可这事儿哪个媒体敢乱说,结果好多记者都被打了。东海,你要去那可要小心些,若真被扣了,不管对方有什么要求,你就先都答应下来,人安全回来就好。”
刘姐一段话可把詹东海说的一愣一愣的,这高峰还真给自己安排了个好活儿,看来自己还真要注意一些了,虽然不怕那些村民能伤了自己,可若差事办不好,难免在年终考核上出问题,这地中海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詹东海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刘姐说道:“你干什么去,去现场么?”
“去什么现场啊,回家睡觉,顺便写个遗书,买个保险,有事明天再说。”詹东海说着便出门扬长而去。
詹东海离开办公室不一会儿,主编高峰就端着杯子回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向那刘姐说道:“刘璐,情况都和他说清楚了?”
刘璐笑道:“都说清楚了,既然你不放心他,又何必让他去。”
高峰苦笑着摇头道:“他不去谁去,咱们编辑部老的老,小的小,这么危险的活儿总不能派你们女将出马吧,这小子办事还是靠谱的,小心点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实在不行,咱们不接这活儿不得了。”
高峰端着杯子喝了口热水,向外吐了口气,他若有所思的用手点着桌子,愁眉道:“这事儿,推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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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夜晚,山间的晚风带着一丝丝凉意掠过树梢,带起一阵“呜呜”的响声。
元宝山下郭家庄村里,此时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宁静的村庄完全看不出白天时喧闹的情景,偶尔只是一两声狗叫,从某家的院墙内传出。
郭老汉今年已经九十三岁,虽然已是深夜,可年迈的他仍然未睡。他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将那一道道岁月的沟壑,勾勒的更加深邃。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浑浊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这几天,这位村里年岁最高的老人一直都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坐在这里,任凭家人如何劝解,可他任然执拗的不为所动。家里人没有办法了,知道老爷子有心事,只好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过来劝说。
那一天,七十多岁的老村长拉着老人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郭叔,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啥,不管咋的,山上那座坟俺们一定帮你保住,放心,咱村里没有忘恩负义的人。”
于是,第二天,村里的男女老幼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扛着锄头和铁锨上了山,他们将那座最大的土坟围了起来,阻止施工队靠近。镇长来了,区长来了,最后副市长也来了,可他们就是不让,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村民最前面,对前来劝说的副市长道:“俺们不管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就是刨了俺们全村人的祖坟,这座坟,你们不能动!”
副市长奇怪道:“老爷子,咱们是为了开发这山上的旅游资源,好让咱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些,移坟,政府也给予了足够的补贴,别的都能挪走,这座为啥不能动?”
老村长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急道:“这座不能动啊!那里埋得是英雄!是俺们村的大恩人!谁都能挪,就是这座不行!”
年轻的副市长听了极为惊讶,他仔细打听了这座坟的来历,最后也是感叹不已。他让人好生安抚村民,一个人开车急匆匆的回市里汇报这个情况。
可就在他刚刚离开后不久,城建部的李部长就带着一大群特警赶到了,他们不由分说,将老村长以及带头的几个村民强行押上了警车,用警棍、盾牌和辣椒水驱散了剩下的村民,那座土坟最终被铲车挖开了。
土坟内并没有棺木,只是一个用黑色石砖砌成的四四方方的巨大深坑,坑内白骨累累,都是一些残缺不全的尸骨,细看之下竟似有上百人!
李部长站在坑外向里看了看,见其中隐隐似有一层白烟浮于坑内,无数的白骨沉于坑下,他站在坑上心中暗自发冷。
他刚要使人将坑中白骨挖出,忽然见坑内像是有两道荧光闪烁,忽闪间如人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李部长惊得大叫一声,脚下不稳,竟直直的摔入坑中,将坑中腐骨压碎了一大片,荡起了一股白色粉尘。
众人大惊,尽都慌乱,半晌才用绳索将李部长从坑中拉出。李部长全身灰白,狼狈不堪,指着坑中大叫:“将这些骨头给我挖出来,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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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依旧静寂,郭老汉坐在沙发上,他已经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他浑浊的双眼带着湿润,心中痛苦,嘴中还不停的念叨着:“为啥会这样!为啥会这样!不该这么对他们的,都是俺的错,郭队长,赵队长俺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兄弟们……”
突然,窗外的夜空中,一颗流星一划而过,瞬间照亮了世界,那颗流星与别的流星不同,竟是自下而上,似是从地上冲天而起一般。
老人瞪大眼睛,看着那颗流星,突然惊讶的张开了嘴,嘴越张越大,最后,嘴角上翘,老人竟哈哈大笑起来,高声叫到:“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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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打着旋吹着山上的岩石,带起一阵怪声,李部长带着手下正视察着工地的进度。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他一听这个特殊的铃声,心中一动,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去那边看看施工材料存储的怎么样了,别到时候停工待料就麻烦了。”
等手下人走远,他掏出电话,接通了放在耳边:“喂,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我这里说话不是太方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李部长,我的人看到你今天在工地的表现,你做的很好,那个坟墓里的尸骨一定要处理掉,最好是烧掉,要尽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李部长听了,皱眉道:“坟都刨了,为什么还要烧那些骨头,你们会长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这事儿上面已经有人关注了,若太过分,只怕……”
“李部长,事情既然办了就要办到底,其它的事你不用知道,明天,贵公子在日本的账户上会有50万美金打入,事成后更有双倍的礼金送上,拜托了!”
李部长挂了电话,他点了一支香烟,迎着风猛吸了两口,思索半晌,心中终于有了决断,他将手中的烟顺着风弹入山谷,抖擞着略感疲惫的精神,回身向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