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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他来了

2017-03-06发布 3308字

屋内,高建国机器般地不断重复着剥毛豆的动作,他把淡绿色的豆子放进筐里,将绿色的皮随意地扔在脚边。高红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样垂着头,她给叶嫣然和老公公各泡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俺们村里的特产,能静气。”

从昨晚到现在,叶嫣然喝过多少杯高家庄的特产了?她记得第一杯是略呈红色的液体,叶嫣然把它当成被稀释过一百次的红酒才说服自己饮下。第二杯是深绿色的粘稠液体,叶嫣然相当直率地表示了拒绝。

至少这一杯和正常的茶水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叶嫣然抿了一口,即刻被它淡而不化的茶香所震惊。叶嫣然不像吕老那样爱茶,却时常会为他偷偷搜集一些上好的茶叶。品鉴的过程中,她对于茶叶的等级有了全面而深刻的认知,她端详着手中的茶水,道:“这是上好的茶,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

高红瞪大了双眼,以难以置信地口吻说:“这是上好的茶?可是俺们家家户户都有很多这样的茶叶,它的价格还没有一包板蓝根贵。”

叶嫣然意识到,这个村子的疑点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但她现在无暇深究,因为她必须要立刻解决眼前的问题。她想起了叶王那为数不多的寄语里最强硬的一条:你可以允许自己因为感动而流泪,但决不能允许自己因为胆怯而哭泣。她抖擞精神,调动所有的脑力去思考。她发现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说服高建国违背村长的意志帮助自己下山。无论高建国在事后会遭遇村长怎样的报复,但只要他能熬过一天甚至是半天,她都可以带着强大的力量席卷这里的一切,为他讨回公道。叶嫣然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说服高建国,她不可能威逼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利诱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高红的老公公,他的外貌简直像是《射雕英雄传》里的柯镇恶,而他的内心一定伫立着一座活火山,鬼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差的脾气。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叶嫣然缓慢地说。

“不行。”高红公公拒绝叶嫣然的速度甚至比村长儿子还要快。似乎是预料到叶嫣然不会死心,他又高声说:“如果你敢帮她,俺就打断你的腿!”

高红哆嗦了一下,而高建国僵硬地点了点头。高建国站到叶嫣然面前,充满歉意地说:“如果被村长发现你不在了,他会立刻……甚至可能直接杀了俺们。”

叶嫣然惊呼一声,反问道:“无论怎么说,他怎么敢杀人?”

高红公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他以前就敢挖掉俺的眼睛,现在又为什么不敢杀人?在这种山崖的谷底发现一具尸体,谁能证明他是被害死的还是自己摔死的?”似乎怨气没有得到完全的宣泄,他又指向叶嫣然所处的方位,道:“如果你不想在攀爬的时候被人一脚踹下去,就不要一个人去尝试!”

叶嫣然已经亏欠了眼前的这一家三口,如果她贸然离开,会不会真的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并清醒地认识到,无论选择前进还是后退,等待着她的都绝对不会是安全。

时值午后三时,管片的王警官依旧没有出现在高家庄。大多数乘客都回到了各自寄宿的人家,他们觉得自己遭到了非法拘禁,对村民怒目相视,却仍然在要求村民向他们提供伙食和床褥。化学教授为首的几个人表现的更坚决一些,他们在被村长拿铲子赶出屋门后直接坐在了他的大门口。他们打算以静坐的方式表达抗议,直到警察到场给他们一个说法。村长才不会在乎他们可笑的抗议,他和自己的儿子温了一瓶白酒,就着花生米喝的有滋有味。

又过了一会儿,化学教授和他的青年学生忍不住尿意了。他们当然不好意思借用自己口中“泼妇刁民”们的厕所,于是便走了很远试图寻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方便。他们离开了村落,经过了一处类似于“一线天”般的幽深小径,最终到达了一片广阔的农田之前。化学教授双手叉腰,道:“走到这里应该没问题了。”

青年则说:“村民都说这个庄在山顶,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我看他们肯定是撒谎了,哪有山的山顶能有这么大的农田?要不我们干脆从这里走出去得了。”

化学教授解开裤子拉链,对着农田开始小解。他说:“这些人八成就是想要赖点钱才骗我们说步行下不了山。等警察来了,我一定会告他们的。”

青年提上裤子,道:“不过这地里种的都是些什么?现在可是冬天啊,这里又是山顶,有什么农作物能在这个季节存活?”

一直专心于和村长争吵的化学教授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异常,他为此感到羞耻。教授瞥了一眼青年,见自己年轻的学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疏忽,轻咳一声道:“是的,一般来说,没有作物可以在这种条件下存活。”他走到农田里,翻弄着那些只能到达他脚踝高度的绿色菜叶,喃喃自语说:“奇怪……奇怪……”

学生不解地说:“这些到底是什么?”

化学教授顺着田间的沟壑继续向前走去,在一里长的道路上他发现了至少三种不同的作物。“这些到底是什么?”教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种崭新的存在,他和他的学生一样无知。

化学教授抬眼望去,只见山顶的雾气越来越重了,现在的他既看不起来时的路,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学生快步向前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里。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播了过来,学生喊道:“教授,这里真的有悬崖!”

化学教授将一株作物连根拔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知道这样做不好,不仅仅是因为他未经允许就采摘了别人的作物,更是因为他居然没有随身携带透明的标本袋!他走到学生身旁,眯着眼看向学生手指的方向。很快,一阵山风吹来,雾气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他们脚下的真容。

化学教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知地后退了一步。但一股巨力突然从他的背后袭来,无情地将他推向深渊。这一瞬间,教授的惨叫声甚至压过了山风的咆哮。学生愕然地转过头,看到了他生命中见过的最后一个活人。

在毕庄的警务室里,那个被万众期待的王警官正握紧手枪,怒目圆睁。而漆黑的枪管之前,站着的竟是面无表情的吕老。吕老环顾四周,四名辅警正拿着警棍和盾牌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恶人。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吕老沉声道,“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闭嘴!”王警官没有功夫去擦拭手心的汗水,他相信如果自己稍有松懈,很可能会被眼前危险的男人直接掰断脖子。在昨天,有人以一百万的佣金收买了他,而他的任务仅仅是拖住任何想要上山的人。从今天早上开始,他接到了所长、局长甚至市长的电话,他们无一不用最严苛的语言命令他立刻行动。但这些平时会让他上蹿下跳的命令现在全部成了空气,只有塞在自己床底下的一百万现金才是人世间最贵重的真实。王警官咽了口吐沫,为了守住那相当于他一辈子存款的报酬,为了获得事成之后那丰盛的奖励,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千万。”这是吕老的承诺。他在周围人的呵止声中从容不迫地取出了口袋里的一块玉佩,道:“我可以先把它抵给你。现在,立刻带我上山。”

一千万!王警官感到屋内的一切都在旋转。但他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阻止你们,你们是不会杀了我的。但是如果我背叛了他们,他们一定会灭了我全家。”

吕老说:“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你,但如果你阻止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王警官用尽全身的力量握住枪柄,道:“你是要袭警吗?”

吕老的眼神变得如同暴风雪一般冷峻,他说:“你在两个小时前就允诺我出发,也就是说,你整整浪费了我两个小时。”

王警官打了一个寒颤,握枪的手发生了细微的抖动。吕老见势即动,一步栖身,随即用右手托起王警官手中的枪托,避开了冰冷的枪口。在王警官因受惊而开枪走火的刹那,吕老的右肘已如钢铁般狠狠砸在了对方的脖颈。其他几名辅警的合围显然慢了半拍,面对武力冠绝江湖的吕老,他们几乎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

吕老将暂时昏厥的王警官抗在肩上大步出门。他知道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们一定没有当街杀人的勇气,但此刻的他却怀着杀死一切挡路者的决心。他没有走向自己的奔驰座驾,而是使用王警官腰畔的钥匙开启了停在路边的警车。当那辆印着“警察”二字的白色桑塔纳轿车启动时,一直潜伏在奔驰轿车内的两名杀手愤怒地踹开了车门。他们全速跑向路边,上了一辆刚刚启动的深蓝色路虎。路虎迅捷地调转车头准备追击,在经过奔驰轿车的时候突然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一名身体强壮的杀手爬出了冒着火光的路虎,鲜血顺着他的鬓角止不住地流下。他心有余悸地看向突然爆炸的那辆奔驰轿车,关于“阎罗”的那些传说慢慢涌上了心头。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一只手撑着路边的垃圾桶让身体保持站立,另一只手则使用手机给自己的领导发送了一条短信。这条令他的领导不寒而栗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写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