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琳轻轻挡了回去，佯怒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赶紧下车，还有正事要忙呢！”

方程不甘心的收回手，两个人下车走到人群边，果然看到郑立明投来的复杂目光，郑立明面带不悦，责怪杨琳道：“这个时候不跟着专家多学习，到处乱跑什么！”

杨琳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解释。方程径自走到省城的专家面前，搭讪道：“等到灾情结束，专家也到医院给我们上上课吧，我们是真的太需要舆情应对方面的知识了，每每一旦有个医疗纠纷就把我们医生推向风口浪尖了，医院医生立刻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喊打。”

专家并没有计较方程的唐突，笑着回答道：“看来你是一位伟大的医务人员，我也早就注意到了，医疗事件的新闻一报道出来之后，舆论风向几乎一边倒，专业的不对等，同情弱者的思维让大家不约而同的站在患者的一边，自媒体时代，对医院是极大的挑战，原来指望权威媒体出来主持公道的方法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已经招架不住了，信息发布滞后，危机公关乏力，都是医院亟需改进的地方。”

“您说的太对了，”方程忍不住赞扬道，“那您觉得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改变我们被动的局面？”

“应势利导，医院自己也可以开发自媒体，及时公布最新信息，杜绝无知民众的恶意揣测。还可以招募一些网络督察员，在一些热点新闻的后面，以第三方的口吻进行评论，扭转舆情方向。”

“您的意思就是招募水军吧，”方程恍然大悟道，“还别说，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大家都有从众心理，如果网上评论不是一边倒，而是双方辩论掐架，倒是可以激发网民的思考能力，让他们理性分析，就不会有那么多可笑的医疗门事件了。”

两个人正聊着，一辆满身泥泞的越野车停在了帐篷门口，司机摇下车窗大叫：“这里有医生吗？”

“有，我就是，”方程条件反射的应道，“有人受伤了吗？”

“有，可能不行了，你赶紧上来看看。”

病人躺在后座，旁边一个亲属摸样的人扶着，早已泣不成声。方程摸了摸伤者的手，阙冷冰凉，心知不妙，赶紧拿出听诊器带在耳朵上把听筒放置在心前区仔细聆听，边上哭泣的亲人止住抽噎，屏住呼吸，生怕影响医生诊治。方程认真听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叹口气说道：“人已经没了。”

伤者亲属听到方程的话，“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司机也湿了眼眶，自顾自说道：“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这狗娘养的鬼天气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程感叹道。

司机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帐篷，问道：“你这里没有伤员吗？”

“已经被救护车拖走了。”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前面大吴村那边有个化工厂受灾严重，好多工人受伤，市立一院的几个医生忙的都快断气了，你要在这里闲着没事，赶紧去那边帮忙吧。”

听着司机的责怪，方程也觉得惭愧不已，马上说道：“行，我这就过去。”说着也不及和专家道别，收拾了急救箱就要走。

“你怎么去？”杨琳提醒道。

“唔…”方程迟疑下来。

“我送你去。”杨琳说道，不待众人回过神，已经跑过去钻进车里启动起来。方程会意，提着箱子上了车。

杨琳问了方向，挂了档，踩下油门就要出发，却被郑立明挡在车前拦住了。郑立明走到车窗前，低声对杨琳说：“大吴村的那家化工厂我知道，那是一家制造硫酸的加工厂，经过风灾这样一折腾，很有可能造成化学污染泄漏，而且化工厂地处偏僻，路况你又不熟，贸然过去太危险了。我答应过你父亲，绝不会让你涉身险地，所以我不能同意让你陪方程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不用处处拿我爸来压我。”杨琳冷冷说道，说罢一脚油门，车子随之绝尘而去，只留下郑立明怅然的身影。

车子驶出村庄，路边变成了黑黢黢的漫无边际的田野，方程心神不宁的盯着前方的路，轻声问道：“要真像郑立明说的，化工厂泄露了怎么办，你真的不害怕吗？汽化的硫酸泄露出来吸到肺里会烧灼人的呼吸道的，再说了你这么漂亮的脸蛋，万一被硫酸溅到毁容了怎么办！”

“快别说了，”杨琳打断方程的话，反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办，扔下你自己回去吗！”

“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医生，那里有病人，我必须要过去，这是我的职业使命。”

“我是记者，记者当然要亲临事故一线，这也是我的职业使命。”

“好吧，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让我一个人去冒险，不放心我特意来陪我的呢！”方程故作失望地说。

“你想得美！”杨琳笑骂道。

说笑间，车子驶过了一处分岔路口，方程见杨琳一路驶来毫不迟疑，忍不住又问道：“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认路的？”

“我不认识路啊，刚那个司机不是说了吗，一条路走下去就到了吗？”杨琳振振有词的反问。

“天啊，”方程一时语顿，随即抓狂道，“赶紧停车，我就不应该相信一个女司机的方向感，马上打开导航。”

杨琳顺从的停下车，打开车载导航，查找化工厂位置，方程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化工厂在这里，这是刚才的路口，你再往前开，前面应该有一条右转的路。”

杨琳缓缓地启动，车子又往前驶了一段，突然又停了下来，方程未及发问，已经发现一根粗大的水泥电线杆横亘在路上，彻底堵死了前方的路。方程随即吩咐道：“掉头，从刚才那个岔路口右转，条条大路通罗马。”

杨琳马上执行，调转车头，回到岔路口右转往前驶去。右转后道路变得异常逼仄，路面也变得颠簸不平，杨琳瞥了一眼导航，发现导航上根本没有这条路，忍不住问：“这条路对吗，怎么导航上都没有这条路？”

“你往前开，马上就能上大路了，”方程分析道，“这条应该是新修的路，走完这一段，我们就避开刚才堵掉的那段重新走上大路了。”

车子颠簸中慢慢往前驶去，借着车灯，方程隐约发现，路边多了一簇簇高粱样的庄稼，就在犹疑时，车子一个剧烈颠簸，居然驶下了水泥路，顺着坡一直往河滩驶去。方程这才发现，刚才那一簇簇哪是什么高粱，赫然一片芦苇荡出现在了面前。

“刹车，赶紧刹车，”方程大叫，“再不刹车，就要开进河里去了。”

杨琳已是发现了异常，死死的踩住刹车，饶是如此，车子还是下滑了十多米，才终于不甘心地停了下来。而河面，几乎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