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阳光明媚,一阵阵海鸟的叫声从天上掠过。
眼见朱夜卿有些嘲讽地看着自己,陈国忠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
只见陈国忠默不出声的点点头:“也对,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很可能我的想法也会改变,而形势逼人之下,我的确很可能对你们不利。毕竟,面对生与死的关头,尤其是我已经在这里困了太久太久,任何保证其实都很脆弱。”
“放弃吧,真的。”朱夜卿丢了一根烟给陈国忠:“你比你自己所预料的还要脆弱得多,而且是很多。”
说着,朱夜卿深处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这一方天地,你自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就别幻想着多余的事情了。”
“不然……你再动动这些无谓的念头,我这就灭了你,也是非常轻松的事情。”朱夜卿话锋一转,突然在语意之中露出了一丝狠厉。
“我只能承受这个宿命?”陈国忠问道。
“你必须珍惜这个幸运。”朱夜卿答道。
陈国忠抬头,看着天空悠悠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点留恋,又似乎是有点厌倦,片刻后终于慢慢开口了:“好吧,我承认,一个警察,其实在漫长的职业人生当中,永远会遇见太多的不可抗力,其实我也应该去理解和适应。”
顿了顿,陈国忠开口问道——
“这片沙滩……”
“就是你的内心世界。”
“李伟乐……”
“代表了你为了追求心中的正义而敢于去铤而走险甚至犯罪的决心。”
“陆冠华……”
“代表了你在职场当中需要权势而知法犯法不惜代价往上爬的执念。”
“郭子琛……”
“代表了你孤独的人生寂寞了太久生活上要有寄托要被关心的需求。”
“王宝……”
“代表了你作为一个警察一直无法完全战胜罪恶而不断感到的恐惧。”
“马军……”
“代表了你感到了法制的约束希望有力量不顾常理冲破阻拦的渴望。”
“张传僖……”
“代表了你身为警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正确而感到愧疚的良知。”
“海儿……”
“代表了你已经深深厌倦当警察而希望生活得到平静和安宁的愿望。”
陈国忠问一句,朱夜卿答一句。
听得张渐凝他们三个人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杀破狼》剧情世界的各个角色竟然都是这样的象征意义的存在。
“一切……”陈国忠问了最后一句。
“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朱夜卿答了最后一句。
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坍塌了一样,蓝天白云海浪沙滩,全部碎成了玻璃渣,晶莹炫目,挥洒飞舞。
李可乐伸手去触碰了一下这些飘落的玻璃渣,忍不住说道:“狄阿瑟,本人觉得狄阿瑟的玻璃渣在这种场景中比起来,真是小儿科。”
当众人眼前全部的玻璃渣碎落完毕,眼前的场景已经全然不同。
一个医院的单间,一张简陋的病床,一个干瘦的病人,一个沉默的护士。
依旧是昏暗的灯光,依旧是积尘的地板,依旧是发霉的墙壁,依旧是污浊的空气。
“原来,我们还是在医院里?”张渐凝看了看四周,喃喃自语道。
“是的,其实从来没有什么西区警署重案组,在香港,有东九龙总区重案组、西九龙总区重案组、新界北总区重案组、港岛总区重案组、水警总区重案组等,但是,偏偏有西区警署,却没有西区警署重案组。这个组,是陈国忠幻想当中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己出身之处所衍生的,大多数警察在生活中都有类似的习惯,而在梦中陈国忠延续了这个习惯。”
“那么,我们在剧情世界里经历的那一切?”
“都是陈国忠的梦而已,里面的每一个具体人物,都是陈国忠内心欲望的一部分,代表了他各种不同的念头,所有的一切事情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欲望在互相纠缠……”朱夜卿指了指病床上那个干瘦的病人:“真正的陈国忠在这里,自从电影开篇序幕的那次截杀证人的车祸之后,他就查出了脑癌,并且迅速恶化,不得不住院进行治疗。”
“难怪啊,在看电影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截杀证人的那一次车祸里,车上活下来的只有陈国忠和海儿,而护送证人一家的其他警察全部死了,这么重要的护送任务,没有道理脑残三人组不来,所以脑残三人组不出现只能说明,那个时候脑残三人组还没有来到重案组陈国忠的麾下,但是,如果说脑残三人组是在陈国忠原本探组的人都死光了之后才重新配齐的,又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和他建立起这么深的羁绊。”张渐凝恍然大悟道。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李伟乐,从来就没有什么陆冠华,从来就没有什么郭子琛,也更加没有什么马军,这些应该都是陈国忠在梦里的幻想,而王宝、张传僖、海儿,则应该是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人物,陈国忠把关于这些人的印象复合了自己内心的欲望,给带入到了梦境中来。”狄阿瑟一拳打在自己手掌上,也跟着说道。
朱夜卿摇了摇头:“不,马军是真实存在的,但陈国忠不一定认识,应该是陈国忠曾经听说过马军这个人的事迹,非常希望自己身边也能出现这么一个对付犯罪分子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来帮助自己拿下王宝,这个意念被带入了梦中,于是就出现了马军前来接任自己探长的剧情。你难道不觉得剧中的陈国忠明显还不算太老,却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很奇怪吗?这是因为他在梦里明知自己要离去了,却下意识地不想死,所以给自己安排了退休这条路。”
李可乐感觉自从朱夜卿来到之后,自己的存在感就十分薄弱,她摸着霸王的脑袋问道:“本人几乎听不懂啊,明明也梦见自己脑癌了啊,退不退休也一样啊,矫情。霸王说是不是?”
霸王十分懂事地舔了舔李可乐的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听懂,但李可乐说的就是一定对的。
“对了,护士呢?”李可乐突然问道:“护士有代表什么?”
朱夜卿看了看李可乐所指,病床边的那个护士,缓缓说道:“性感、丑陋、扭曲、暴力、围困、众多……想想这些元素,你应该就能够猜到了。这是陈国忠对他病床前为他治疗的护士的印象。”
狄阿瑟点点头,说道:“陈国忠作为一个始终单身的男人,不可避免地对女人肯定有着正常的性欲,所以他会对身边这些贴身照顾他,给他喂食擦身的护士产生了不一样的心理反应,可他又谴责自己这种龌蹉的心态,所以下意识地让她们在自己观感中显得异常丑陋,可是越丑陋,这种性欲就显得越原始,这让受过高等教育长期扮演正面社会形象的陈国忠内心里十分厌烦自己,因此,这些护士就成了扭曲的样子,其实映射的是他自己扭曲的心理。”
想了想,狄阿瑟又继续说道:“这种暴力,其实并非是护士本身是暴力的,而是陈国忠现实中变得虚弱,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他对于力量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渴求,希望直接暴力地去破坏阻碍他的事物,包括命运。此外,因为护士对他的治疗其实也让他感到痛苦,各种抗癌的药物让他能够延续性命却也饱受折磨,慢慢地,他对护士产生了畏惧,一种被虐待的畏惧,作为为数不多和他有接触的人,护士成了命运对他施加暴力的象征。”
“他想要死,又不舍得死,他希望使用暴力,又害怕被暴力对待,长期卧床的他在苟延残喘当中逐渐心理抑郁,变得内心世界乖僻易怒,面对外部世界又不知所措,他只是感觉有许许多多的阻力如围墙一样困着他,让他走不出去,这些许许多多的阻力,具象起来就是许许多多的护士,多得让人绝望。”狄阿瑟最后下结论:“护士,对他来说是一种奇怪的存在,能够贯穿梦幻的同步存在,这个梦幻,不是《杀破狼》剧情世界,而是这个里世界——是的,现在的我们,其实还是身处在陈国忠的潜意识中,这个如同迷宫一般让他走不出去,而且有着许多护士围困他的医院,是第一层梦境,刚才的海滩,是第二层梦境,然后从海滩走出去,才是《杀破狼》剧情世界,第三层梦境。”
“尽管那些护士让他痛苦不堪,可恰恰人的大多数痛苦都是来自于自己,所以,我们杀死那些护士,其实对他的潜意识也是相当巨大的破坏……如果我们彻底消灭所有的护士,并且有办法让所有的护士都不再出现,那么他估计也到了快要死掉的边缘……难怪,刚才你说他到了那个时候会转而出手对付我们,把我们吸收了作为潜意识世界的养料,他一点也不否认。”张渐凝听着狄阿瑟分析,也逐渐明白了刚才朱夜卿和陈国忠对话里那些没有说明白的机锋。
“霸王……霸王听懂了吗?”李可乐坐在了霸王身边,霸王很知晓情意地歪着脑袋靠在李可乐的肩膀上,呜呜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依然没有听懂,对于正常人或者正常狗来说,心理学神马的简直都是中世纪神棍才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