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云增走了以后,胡雪岩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沉思,现在架设电报已经是势在必行,英国人素来狡诈,而且多次侵犯大清,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胡雪岩是不愿意和英国人打交道的。
晚饭的时候,郭庆春来到胡府,胡雪岩看到郭庆春急匆匆的样子,便知道他这边估计已经有了消息,便问道:“美国人那边如何说?”
“东家,今天我特地请了美国公馆的大使吃饭,还带他去‘白云庄’消遣了一会儿,把他赔的高兴,他估计也不好意思不跟我说实话,就给我透了一个底。”
“嗯,美国人究竟为什么对我们架设电报这件事情没有兴趣?”
“是英国方面专门给美国打了招呼,说是大清的电报业务都交给英国商人来坐。他们那边有政治利益叫唤,这些我也不太清楚。”
胡雪岩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怪不得赫德这家伙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上面有人说了话。”
“东家,这可怎么办?千大万大,总是朝廷最大。英国和美国既然是上层沟通的结果,我们这里也没有办法了。”
胡雪岩摇了摇头,说道:“这可就说不准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你只要用利益两个字把他切开来看,总能找到关键点。美国既然能够答应英国让出电报业务,显然是英国许诺了美国好处。但是这好处有多大,就值得我们做文章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也给美国人好处?”
“难道不行吗?”胡雪岩反问道。
“东家,这要是给的少了,他们肯定看不上,给的多了又不划算。现在左大人正在和李大人较劲,找赫德的话,还能快一点把电报架设起来。”郭庆春说道。
胡雪岩说道:“你不是很不喜欢和赫德打交道吗?怎么又开始为赫德说好话了?”
“我也是实话是说。这件事情其实挺难办的,要是不着急的话,我们大可以派出几个学生到西洋留学,专门让他学习电报,等他学成回来我们再架设也不迟,可是这花的时间也太多了。”
胡雪岩说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在这里踌躇不定,顾左顾右了。你跟美国大使约个时间,我跟他坐一坐。”
郭庆春看到胡雪岩要见美国大使,知道胡雪岩心里有了主意,他也不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胡雪岩问道:“对了,美国大使叫什么名字来着?”
“布莱克。”
……
话说京师这边,朝鲜的事情平定以后,朝堂上的奏议大都围绕着越南战事展开,其余一切事情反倒成了陪衬。李鸿章奏请成立电报总局的事情送到军机处之后,大臣们看到花费较小,而电报本身又十分有用,便都没有反驳,全都默同了这一件事情。太后看到众大臣无一反对,也首肯了这件事情。
盛宣怀听闻电报局已经准奏成立,心里十分激动,对李鸿章说道:“中堂大人,这事儿可真是出乎意料,我本来以为那李鸿藻还会跟我们抬杠呢,结果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那老家伙也不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只是有些迂腐罢了。这文人迂腐,比武人迂腐还要可恶。”
盛宣怀赶忙附和道:“也真是,不知道这李鸿藻什么时候跟左宗棠走到一起了,处处为他说话。”
李鸿章笑了笑:“这你就有些高看左宗棠了。李鸿藻可不是站在他那一边,当初左宗棠进京,李鸿藻也没有少难为他。好了这里事情已经结了,你赶紧回天津去,想办法先把电报给架设起来,试用通过之后我才好为你请议电报局特使。现在朝廷觉得电报局要是成立,必然涉及国家机密,不能保证信息安全之前,万事都要小心。所以太后特地让恭亲王统筹电报办理,要选出一个能干的来当电报局特使。所以你这边做出业绩之后,我才好为你请功。”
盛宣怀喜不自胜,赶忙点头:“多谢中堂大人抬爱。”
“好了,你下去吧。”
盛宣怀刚转身,突然又转过头来,对李鸿章说道:“大人,有件事情我还想说一下。”
“什么事情?”
“这电报局特使的职务不会被胡雪岩给谋去吧?当初轮船招商局我们就被胡雪岩给摆了一道,这件事情不可不防啊。”
李鸿章皱着眉头说道:“这电报局是我亲自上书提议,今天刚刚获准成立,连衙门在哪里还都没有定下来。胡雪岩他远在上海,别说不知道消息,就是知道消息他怎么来京城运作?那个时候我这边事情早就已经办妥了。你回去之后赶紧写一封详细的折子来,我帮你在恭亲王那边说说话。到时候胡雪岩刚知道消息,你已经是电报局特使了。”
盛宣怀听李鸿章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确实多嘴了。这其实是宋长清在自己来北京之前交代自己的事情。现在盛宣怀越发觉得宋长清这人有些派不上用场了,想到的东西总是赶不上趟。
……
恭亲王和文煜是好朋友,两个人同为满族,又都喜欢收藏古玩字画,而且都是当朝的重臣,所以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自从慈禧太后上台以来,恭亲王手中的权利一点点被收走,只是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才吩咐给自己做。恭亲王现在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如年轻时争强好胜,开始学者明哲保身,做一个清闲的王爷。如此一来,他对于古玩字画的爱好就更浓厚了。
这一天,恭亲王无意在街上看到一家新开的古玩铺子,便进去看了看。结果竟然在这一家古玩铺子里看到一幅《竹石幽涧》,落款是“金陵八大家”之一的吴宏。恭亲王越看越是喜欢,只觉得这一幅话疏落有秩,笔墨清淡,着实是上乘的好画,便想着买下来。但是一问价格,才知道这幅画竟然标价三万两。听到这个价格,恭亲王顿时有些踌躇了。想要买却不舍得这么多钱,不买却又舍不得这幅画,便站在画前驻足不走。
这个时候恰巧万志全走进了店铺里,一看到恭亲王,万志全吓了一跳,又看到奕䜣一身便装,知道他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敢叩头,慢慢走到恭亲王身前拱手说道:“小人万志全给先生请安了,不知您怎么会在这儿?”
当铺的管家看到恭亲王捧着花光是看也不说买,心里老早就有些不乐意了,本来想着训斥这人两句,但是此时看到万志全竟然给这人行礼,顿时知道这人身份非比寻常。原来这古玩店,竟然是胡雪岩在京城新开的,而万志全正是胡氏商会在京城的总掌柜。
恭亲王听到有人问好,转头一看是万志全,有些意外的问道:“哦,万掌柜,真是巧了啊。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
以往每年年底的时候,万志全总会去王府给恭亲王送分红。这些年来自己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以前攀附自己的人都与自己渐渐淡了关系。恭亲王只觉得人走茶凉,心里有些无奈。唯有胡雪岩对自己从来不曾变过,自己权柄中天的时候,每年送一次分红,平日也不多笼络,自己落魄如今的时候,依旧每年送一次分红,没有少一分情谊。所以恭亲王对万志全印象很好。
万志全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古玩店里的掌柜看恭亲王的眼神不怎么友善,显然这又是遇到了只看不买的顽客。
“先生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这画相当好啊,你看,这里的竹林画得极为纡徐细致,这是吴宏早年的笔触特点,最为精彩不过。但是你往后面看,这一条小溪就已经有些用笔粗放了,至于上面的山水,简直就是大开大合了。要是一般人来看,说不准会觉得这话是假的,因为一幅画上明显有两种人的用笔。但是这偏偏是真画,而且是很珍贵的真画。你可知道为什么?吴宏当年游览黄河……”
恭亲王说起这幅画来滔滔不绝,就是当铺的掌柜听完都有些吃惊,说道:“这位先生说的是真不错,您可比我强多了。”
恭亲王得了赞,心里更是美不自胜,转而问道:“哦,对了,万掌柜,你怎么也来这儿了?难不成你也喜欢此中道?”
万志全一笑:“实不相瞒,这是东家新开的店铺,我今儿来就是看看生意怎么样。”
恭亲王恍然大悟:“哦,胡掌柜生意现在是越做越大了呀,光在京城就有两家古玩店了。”
“刚开业没几天就能遇到先生这样的贵人,实在蓬荜生辉。王爷既然喜欢这幅画,我就做主送给王爷了。”
恭亲王赶忙摇头:“哎,这怎么能行?既然是胡掌柜的生意,这幅画我买下来就是了。给你们送个菜头。”
恭亲王说的倒也是真心话,但万志全连连摇头:“这可不行,要是让东家知道,非把我辞了不可。您就可怜可怜我吃碗饭不容易,千万别打了小人饭碗。”说完万志全招呼道:“等什么呢?赶紧给下先生包起来!”
恭亲王摇了摇头没有答应,笑了笑掏出钱包就要给钱,万志全急了:“您真不能给钱,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东家以前宗吩咐我有空就去您府上看望您,可是我人笨,出身也不好,总觉得贸然去您府上不太恭敬。这次好不容易您亲自来到店里,一定给我东家个面子,千万不能掏钱。”
恭亲王看万志全说的真诚,心里有些感动:“万掌柜,有空去我府上玩就是,说什么出身不好。我何曾嫌弃过你?”
万志全赶紧点头:“先生大量。”
恭亲王看到掌柜的已经把画包裹好,也不再客套,看到店铺掌柜一脸苦涩,他笑了笑:“这画我就拿走了。放心,以后肯定来光顾你生意。”说着他又拍了拍万志全的肩膀,说道:“你们东家是真会找人啊,京城有你这么一个人看着,胡光镛的生意就坏不了。”
万志全拱手:“先生过誉了。东家是有本事的人,我就是帮他跑跑腿。”
恭亲王一走,店铺掌柜赶忙问万志全:“万掌柜,这什么人啊?怎么对咱东家都大呼小叫的?”
“他就是恭亲王,以后要是遇见他,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啊?知道了知道了。今天险些得罪了人。”
……